中国新闻客户端的创刊宣言

在本章考察的46家媒体中，除了少数几家彻底关停的报纸外，所有的报纸都在打造自己的新媒体矩阵，包括微博账号、微信公众号、新闻客户端、新闻网站等，其中最为重要的恐怕是新闻客户端的创建。报纸一度兴起了开设新闻客户端的热潮，这些新闻客户端上线时，通常也会像创办报纸一样发布创刊宣言。通过创刊宣言，将自身的定位、宗旨以及对于未来的畅想向读者进行说明。而新媒体平台的创刊宣言则不仅于此，它还是一种针对受众、广告主和投资者等群体进行的劝说和动员，是创建新媒体平台过程中的构成部分^[32]。

在创刊宣言的话语风格上，多数新闻客户端仍是以一种传统报纸的大气蓬勃的发刊词方式进行表达，其中尤以党报创办的新闻客户端最为突出。它们的宣言中充满“时代”、“责任”、“担当”等宏大叙事的词汇，例如，“随着南方+的上线，这将给未来以想象空间，让未来驱动当下，新的生态、新的故事乃至新的时间将由此开始”（38）。“‘彩练’当空须劲舞，舞动的是伟大时代的旋律，是火热生活的节拍，是新闻人的追求勇气和华丽转身，更是新闻人的探索和担当！”（41）还有一些新闻客户端则在创刊宣言中讲述作者自己的故事，在叙事中主打“情怀”牌^[33]。有的故事与报纸直接相关，例如河南日报报业集团旗下猛犸新闻的创刊宣言《每个人心中都有头猛犸》中，作者讲述了三位出版社同事最终走向不同职业方向的故事，由此解释“猛犸”一词的由来（39）。有的故事则与报纸看不出直接关联，例如在澎湃新闻的创刊宣言《我心澎湃如昨》中，CEO邱兵讲述了一个20世纪80年代发生在复旦大学的校园爱情故事，描述的是一个存活在记忆中的80年代，尽管“我们从理想主义来到了消费主义，来到了精致的利己主义，我们迎来了无数的主义，直到我们彻底没有了主意”，但是“我心澎湃如昨”（36）。

创刊宣言中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为什么要创办新闻客户端。本章研究的13个新闻客户端大多数是由党报创办的，它们面临的困境是，互联网实时、海量的传播给网络空间治理带来了极大的难题，商业导向的互联网公司逐渐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途径，使得执政党对失去“主流传播渠道”产生了深深的忧虑^[34]。正因如此，推动报纸的转型和升级不仅是一项简单的市场要求，更是一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政治任务。党报需要对舆论进行有力的引导，而通过赢得用户来赢得党报的舆论引导能力和党报的权威性也正是开设新媒体平台的重要原因之一。《河南日报》客户端“金水河”在创刊宣言中说：“打造省级党报的新形态，在信息洪流中为你披沙拣金。”（40）“南方+客户端将着力实现第一时间传播广东官方和社会动态，为您深度解析广东改革探索，为民间吁请精准架好有效沟通桥梁。”（38）“‘龙腾南阳’，也是党媒传播方式的再融合、再拓展、再提升、再创新。”（46）这些党报普遍认为，新媒体的创办是帮助报纸走出困境的重要工具，新媒体有能力帮助传统媒体提高自身的市场占有、话语能力和社会地位（38）。(www.xing528.com)

创刊宣言中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在于，它们要通过揭示自己与传统报纸的不同来塑造其正当性。很多新闻客户端强调自己的全面性和服务性，例如，“交汇点”宣称自己“不仅仅是汇聚天下事的新闻发布平台，还是用户‘新闻众筹’的新闻社交平台，能得到各类便捷精准服务的生活平台，随时满足个性信息定制、评论分享的互动平台”（37）。“南方Plus”则表示，要“在突出新闻性的同时，也突出用户性和服务性，通过提供持续增加的政务服务和生活服务，满足用户日常办事和消费需求”（38）。“金水河”的定位“不仅是新闻传播平台、政策发布平台，也是政务服务平台、移动办公平台”（40）。“九派新闻”也声称自己“绝不仅仅是普通的互联网新闻资讯产品，它是思想的版图，是舆论的沙龙，是价值的曲线，是产业融合的平台”，它也是少数直接表明具有技术优越性的客户端（43）。

卡尔森和厄舍在对欧美新闻创业机构创业宣言的研究中发现，新媒体平台与传统媒体由于技术和结构的差异，在媒体宣言中的表现形式和话语风格都存在一定的差异。新媒体平台发布的创业宣言经常对传统新闻业，特别是传统媒体的形式和媒介局限进行温和的批判，尽管仍然经常依赖核心新闻模式和承诺来为其网站的创新提供正当性^[35]。但是，我们考察的这些新闻客户端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显著的差异，反而主动将自身纳入传统新闻范式以增强其合法性。因此尽管是一种与报纸不同的媒介形态，但是这些由报纸所创办的新媒体平台不仅在话语风格上与传统媒体的创刊词近乎一致，它们的创刊理念中反映出的价值取向也与报纸十分相似。新闻专业主义的话语频频出现在新媒体平台的话语之中（44），责任和担当更是反复出现在宣言之中（46），新媒体平台同样也要谈新闻理想（37），一样有着报纸的新闻理想和价值追求（38）（41）。这些与母报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新闻客户端还是将自己认同为报纸的延续，只有“界面新闻”在创刊宣言中把自己清晰地定位成一个创业公司或创业项目，把新闻视为一种产品和服务，并对投资者和用户的诉求有清晰的认知（42）。与此同时，虽然这些新闻客户端通过宣言展示出来的愿景并不与深层的长时间认可的新闻理念和传统追求相分离^[36]，但它们在宣言中并没有表达出更好的提升新闻服务的办法，例如技术如何推进报道方式、产品、流程等方面的创新，它们提到的新服务或许可以为公众提供很大便利，但却没有彰显出它们作为一个新闻机构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