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数学著作中的“术”就是《周髀算经》中陈子所说的“道术”,也就是上述第2个义项。中国传统数学著作中的术是不是同一个模式、同一个层次的呢?我们来看一下同一方法在《九章算术》与《孙子算经》中不同的表达。
《九章算术》中的合分术,即分数加法法则:
合分术曰:母互乘子,并,以为实,母相乘为法,实如法而一。不满法者,以法命之。[13]
这是一条非常抽象的、概括的且普适性很强的计算程序,对任何分数的加法都适应。它的前面有三个例题:
(1),
(2),
(3)。
《孙子算经》中也有合分的方法:
术曰:置三分、五分在右方,之一、之二在左方。母互乘子,五分之二得六,三分之一得五。并之,得一十一,为实。右方二母相乘,得一十五,为法。不满法,以法命之,即得。[14]
这是即《九章算术》合分术第一个例题的算草。尽管它的基本原则对其他分数运算也适应,人们可以照猫画虎,进行其他分数的加法运算,但它不是一条抽象性、概括性的计算程序。
两者的区别是明显的。这两条术文有抽象与具体之分,有高级与低级之分。因此,它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也不是一个模式。
中国传统数学著作中的术与问题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有一种看法认为,每一个题目都包括问题、答案与术三项。诚然,对许多著作,比如在《算经十书》中,《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张丘建算经》《五曹算经》《缉古算经》《夏侯阳算经》等都是如此。但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一直被人们奉为楷模的数学经典《九章算术》却不完全是这样。《九章算术》中术与题目的关系大体有以下几种类型。
(1)先列出一个或几个例题,然后给出一条或几条抽象的术。
上面讲的合分术与例题的关系就是这样。又如少广章开方术及其例题:
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荅曰:二百三十五步。
又有积二万五千二百八十一步,问:为方几何?
荅曰:一百五十九步。
又有积七万一千八百二十四步,问:为方几何?
荅曰:二百六十八步。
又有积五十六万四千七百五十二步四分步之一,问:为方几何?
荅曰:七百五十一步半。
又有积三十九亿七千二百一十五万六百二十五步,问:为方几何?
荅曰:六万三千二十五步。
开方术曰:置积为实。借一筭,步之,超一等。议所得,以一乘所借一筭为法,而以除。除已,倍法为定法。其复除,折法而下。复置借筭,步之如初。以复议一乘之,所得,副以加定法,以除。以所得副从定法。复除,折下如前。若开之不尽者,为不可开,当以面命之。若实有分者,通分内子为定实,乃开之。讫,开其母,报除。若母不可开者,又以母乘定实,乃开之。讫,令如母而一。[13]
显然,这些术都超脱了所属例题的具体的数字计算,具有高度的抽象性、概括性和普适性,而例题只有问题、答案两项,没有演算的术文。这种类型在《九章算术》中有:
共72条术,106个例题。包括卷一方田章全部,卷二粟米章经率术、其率术,卷四少广章的开方问题,卷五商功章的大部分,卷六均输章的标准均输问题,卷七盈不足章的标准盈不足问题,卷九勾股的勾股术、勾股容方、容圆及测邑诸术。这种类型在《九章算术》中占的比重最大。
(2)先给出抽象的术,再列出例题;而例题只有问题、答案,而没有演算术文。
商功章的城、垣、堤、沟、堑、渠6术及6个例题,以及刍童、曲池、盘池、冥谷4术及4个例题,便是这种类型。以刍童等术为例:(www.xing528.com)
刍童、曲池、盘池、冥谷皆同术。
术曰:倍上袤,下袤从之;亦倍下袤,上袤从之,各以其广乘之,并,以高若深乘之,皆六而一。其曲池者,并上中、外周而半之,以为上袤;亦并下中、外周而半之,以为下袤。
今有刍童,下广二丈,袤三丈,上广三丈,袤四丈,高三丈。问:积几何?
荅曰:二万六千五百尺。
今有曲池……
以下还有盘池、冥谷的例题[13]。显然,这种类型的体例是将第(1)种类型颠倒过来。如果将曲池化为刍童型作为一条术文的话,那么共3术,10个例题。
(3)先给出抽象的术,再列出例题;而例题包括了问题、答案、术文三项。
卷二粟米章今有术便是这种类型:
今有术曰:以所有数乘所求率为实,以所有率为法。实如法而一。
今有粟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荅曰:为粝米六升。
术曰:以粟求粝米,三之,五而一。
今有粟二斗一升,欲为粹米,问:得几何?
荅曰:为稗米一斗一升五十分升之十七。
术曰:以粟求粹米,二十七之,五十而一。
以下还有同类的29个问题,共31个例题[13]。显然,这种术更具有抽象性、概括性和普适性,而例题中的术是例题前抽象性术的具体应用,实际上是例题的细草。这种类型在《九章算术》中有:
共9术,81个例题。包括卷二粟米章的今有术问题,卷三衰分章的衰分问题,卷四少广章的少广问题,卷七盈不足章用盈不足术求解的一般算术问题,卷八方程章的全部。其中,盈不足术指求不盈不肭之正数的方法,求良驽马行术的题目在所计入的12个题目中;正负术与损益术的例题都在使用方程术的18个例题之中,均不计在内。
(4)题目中有问题、答案、术文三项,且术文未脱离例题的具体数字,实际上是演算细草。
衰分章与人丝问便是这种类型:
今有与人丝一十四斤,约得缣一十斤。今与人丝四十五斤八两,问:得缣几何?
荅曰:三十二斤八两。
术曰:以一十四斤两数为法,以一十斤乘今有丝两数为实。实如法得缣数。[13]
衰分章后11问11术,均输章后24问24术,勾股章解勾股形11问及立四表望远、因木望山、井深3问,14术,都是这种类型。衰分章这11问后来被称为异乘同除问题,可以用今有术解决,我们采用杨辉《九章纂类》的意见,将其归结为互换乘除和先取用而求互换2术。对均输章后24问,杨辉将其将归结为先取用而求互换、反用合分术及均输法3术,而对“勾股章”14问,杨辉归结为11术[15]。除去重复者,此类共49问,49术,可归结为14术。
《九章算术》总共可归结为98术,246个例题。以上四种类型在《九章算术》各章的分布可以列成下表:
显然,在以上四种类型中,只有第四种类型的题目与《孙子算经》相类似,即术是题目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是该题目的具体运算,相当于后世的细草。将这一部分称为应用问题集是恰如其分的。不过这一部分中的术与题目分别只占《九章算术》的不到15%~20%。
前三种类型,共84术,197个例题,前者占全书的85%以上,后者占80%以上,是《九章算术》的主体。这三种类型的体例尽管有所区别,但是很明显,术在其中起着主导作用,它们不是题目的组成部分,相反,各个题目是它们的例题。我们把这种类型称为以术统题的形式[16]。显然,有的数学史著述把合分术说成方田章第9题术,把圆田术说成方田章第32题术,等等,是不符合事实的。
同时,我们看出,《九章算术》的术不是一个层次的。前三种类型的84条术大体上是一个层次的;第4种类型中的49条术是低一个层次的;第3种类型中各个题的81条演算术文是又一个层次的,与例题前的抽象的术有统属关系。因此,有的数学史著述笼统地说《九章算术》有多少多少条术文,而不区分其不同的层次,也是不符合《九章算术》的实际的。
显然,将前三种类型称为应用问题集的形式,是不合适的,因为它抹杀了术在《九章算术》中的主导地位,从而贬低了术在中国传统数学中的主导地位。学术界,包括一些推崇中国古代数学成就的外国学者,认为中国古代数学只是问题的堆砌、经验的总结,可能有各种原因,而将中国传统数学著作统统归结为应用问题集,不能不说是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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