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83年底1984年初湖北荆州张家山247号汉墓发现约200支数学竹简《筭数书》之后,近20年间,在出土数学简牍方面没有什么新的重大收获。而近10年来,则不断有发现数量不等的战国秦汉数学简牍的消息传来,令中国数学史界十分振奋。这几批数学简牍有的基本整理完毕,已经出版,有的正在整理,谨根据已经发布的消息,以这些数学简牍产生的年代为序,介绍如下:
清华大学收藏的战国算表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收藏的战国《算表》为一表格形式的竹质册书,由21枚竹简组成,距今约2300年。全表凡441个单元格。纵向19行,横向19列,右栏与上栏分别由下至上,由左至右依次书写,基数1至9及十位数10至90诸数。它们的乘积分别记入纵横栏的交叉处。因此其核心为九九表,其他皆为核心部分之扩展与延伸[1]。
湖南里耶出土秦九九表木牍 2002年湖南湘西里耶古井中出土了秦九九表木牍(图1)[2],凡113字。20世纪以来出土过许多有关九九表的竹简,但都是片断,以里耶秦九九表最为完整。
岳麓书院收藏的秦简《数》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于2007年12月在香港古董市场收购了一批竹简,经专家组鉴定为秦简。我们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其中的《数》(图2)。目前经过整理的《数》共有236枚编号简,18枚残片(无编号)。保存较为完好的简长度在27.5厘米左右,宽度约为0.5~0.6厘米。简有上、中、下三道编绳。0956号简的背面写有一“数”字,是为书名。[3]现已整理完毕并出版了《岳麓书院藏秦简(贰)》。[4]《数》的完整算题一般包括条件、问题、答案、术文四部分,少数算题有题名。单独成文的“术”19例,例如合分术、乘法口诀等。记录谷物体积重量比率、兑换比率的简34枚,记录衡制的简3枚。秦简《数》的内容包括分数四则运算、田地面积、农作物产量、谷物的比重及兑换率、衰分、少广、体积、盈不足、勾股及营军、租误券等。[5]这些类型的问题在《筭数书》中差不多都有,唯有“圆材薶(埋)地”问在现在已经整理的其他简牍中没有见过。这实际上是一个勾股问题:
有圆材薶地,不智小大,斲之,入材一寸而得平一尺,问材周大几可。即曰,半平得五寸,令相乘也,以深一寸为法,如法得一寸,有以深益之,即材径也。
它与《九章筭术》勾股章勾股锯圆材问基本一致而文字古朴。[6]《九章筭术》的这个问题是:
今有圆材埋在壁中,不知大小。以锯锯之,深一寸,锯道长一尺。问:径几何?
荅曰:材径二尺六寸。
术曰:半锯道自乘,如深寸而一,以深寸增之,即材径。[7]
刘徽将锯道一尺视为勾,圆材直径视为弦,而将锯深一寸视为股弦差之半。那么《九章筭术》实际上应用了公式
图1 湖南里耶出土的秦九九表木牍
图2 秦简《数》的部分简(岳麓书院供图)
北京大学收藏的秦数学简 2010年初,香港友人捐赠一批秦简给北京大学。其中与数学相关的内容所占比重最大,有卷三、四、七、八凡四卷,总计竹简有400余枚。[8]此外还有“九九术”木牍一方。另外,简牍中混杂的三组竹制算筹与数学也有密切关系,应该是主人生前用来计算和占卜的工具。北大藏秦数学简牍的内容采取以类相从的方式,即将同类的问题归于一组。其数学方法与题目的结构有二种形式:一种是先以“某某述(术)曰”的形式叙述计算方法,然后列出多道例题,这些例题只有数据的差别;一种是先举例题,然后以“某某述(术)曰”的形式概括计算方法。大家知道,这是《九章筭术》中两种最主要的体例。
卷三共82枚以及卷四的一部分,主要内容是各种数学计算方法和例题的汇编,与张家山汉简《筭数书》、岳麓秦简《数》及《九章筭术》相似。由于未发现篇题,整理者根据内容先将其定名为《算数书》,我建议改为《算书》或《数书》,整理者取前者。卷四是多种古书的杂抄。其中的《算书》分为甲、乙两篇。卷七和卷八的形式整齐划一,每简内容仅有数字的差别,而且未出现任何具体的地名、人名,显然不是当时丈量田亩、征收租税的档案记录,而应该是供人学习田亩、租税计算的一种特殊算术教材或参考书。在卷八一枚简的背面近上端处写有“田书”的篇题,应是这类书的专名。这两卷简册涉及的数学运算比较简单,但是对研究战国晚期至秦代的土地、赋税制度很有帮助。
《算书》甲篇可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有32枚简,800余字,内容是以鲁久次和陈起二人问对的形式,通过陈起的回答,详尽论述了古代数学的起源、作用和意义[9][10]。原无篇题,拈篇首语定名为《鲁久次问数》[1]。(www.xing528.com)
鲁久次问数于陈起曰:“久次读语、计数弗能并勶,欲勶一物,可物为急?”陈起对之曰:“子为弗能并勶,舍语而勶数,数可语殹,语不可数殹。”
“鲁久次”“陈起”二人,史籍未载。陈起应是一位“数学家”,鲁久次从其问数。《周髀筭经》载有陈子答荣方问。陈起是否就是陈子,不得而知。勶即“彻”,通晓,西汉中期以后多避汉武帝讳改为“通”。鲁久次问陈起:在读语和计数不能兼通的情况下,想要先通晓一种,哪一种更急迫?陈起回答:如果不能兼通,应该舍弃“语”而先通“数”,因为“数”可以兼盖“语”的功能,“语”却没有“数”的作用。此处将“语”“数”并举,颇能反映当时人的知识结构。战国时期举凡诸子百家、历史掌故皆称“语”。陈起贬低“语”而抬高“数”,这种“重理轻文”的倾向在战国诸子中极为罕见。
随后陈起提出“天下之物,无不用数者”,详细列举在测天量地、音律以及社会管理和生产生活中的种种应用,指出“民若不知度数,无以知百事经纪”。这样论述数学对于宇宙万物和人类社会的作用和意义,足可以与《孙子筭经·序》相媲美。
在本篇的结尾,陈起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话:
故夫古圣贤书竹白[帛]以教后世子孙,学者必慎毋忘数。凡数之保[宝]莫急郦首,隶首者筭之始也,少广者筭之市也,所求者毋不有也。
“郦首”即传说中的黄帝之臣“隶首”,《史记·历书》司马贞《索隐》引《系本》(即《世本》)及《律历志》曰:“黄帝使……隶首作算数”[11],后世文献关于“隶首作数”的记载盖皆本之《世本》。这一古史传说现在得到了出土资料的印证,“郦(隶)首者筭之始”就是说隶首是算术的始祖。“少广”是《九章筭术》、张家山汉简《筭数书》、岳麓秦简《数》中的一种数学方法。“少广者筭之市”[2],是说“少广”术就像一个市场,学习算术者所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即“所求者毋不有也”。值得注意的是,《算书》甲篇的第三部分“算题汇编”的第一题即为“少广”。
《算书》甲篇的第二部分是“九九术”,共8枚简,分上下五栏抄写,始于“九九八十一”,终于“一一而一”,与湖南里耶出土的九九表木牍基本相同,仅行款略有差异。可见“九九术”所采用的表格形式至迟在战国晚期已经定型,此后流传过程中很少发生变化。
第三部分“算题汇编”是《算书》甲篇的主体。其基本单位(学者多称为“算题”)的结构主要分为以下三类:
(1)先以“某某述(术)曰”或“曰某某述(术)”开头叙述计算方法,如果有多种算法,则用“其一述(术)曰”的形式补充在后。然后列举例题,例题往往有多道,每道题只有具体数据的差别。
(2)先举例题,然后用“其述(术)曰”的形式概括计算方法,张家山汉简《筭数书》和《九章筭术》中的算题大多属于这种结构。
(3)仅叙述计算方法而无例题,为数不多,主要见于抽象运算,如“乘分”“合分”“约分”等。岳麓秦简《数》中的“乘分”算题还附带抄录了乘法口诀[4],北大秦简的“乘分”则无乘法口诀,这一点与张家山汉简《筭数书》相同。
若干同类的内容编为一组,有一枚单独的“标题简”置于本组之前。“标题”书于该简正面上端,其上将竹简头端涂成黑方块,作为提示符号。可确定的这类“标题”有“田”“租禾”“租枲”“自为实”等,概括了本组算题的内容。从算题的分组和“标题”的设置看来,主要是针对日常生产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实际问题来分类(比如租税计算除“租禾”外还有“租枲”),而不是以同类数学方法的总结和归纳为原则,体现了早期数学文献较为原始的特征。这种同类算题的分组与《九章筭术》、岳麓秦简《数》相类似的“组群”性特点,但《数》未发现北大秦简这样的“标题简”。
《算书》甲篇的第四部分是衡制换算,包括石、钧、斤、两、甾(锱)、朱(铢)等单位的相互换算,如“一石而四钧”“一钧而卅斤”等,其中一部分抄写于《日廷》下部的空白处。岳麓秦简《数》也有类似的内容。
《算书》乙篇由多道并列的算题组成,每道算题内部也分为算法和例题,但算题之间看不出甲篇那种“以类相从”的分组。算题内容包括金、布、锡、钱的交易比率,土方及粮食体积计算,距离计算等。每道算题都有自己的题名。
湖北博物馆藏的睡虎地汉数学简 湖北睡虎地汉墓出土了216枚数学竹简,定名为《算术》。竹简略有残缺,文字完整,字迹清晰。同时出土的最后一个历日是汉文帝后元七年(即公元前157年),有10枚简的照片发在《江汉考古》上。这批竹简正在整理,据初步了解,有一些题目与秦简《数》、汉简《筭数书》《九章筭术》相似,但是也有这些著作乃至整个中国传统数学著作中没有的内容[3]。
此外安徽阜阳及山东临沂银雀山也有数学简牍的片断出土。阜阳汉简中有《九章筭术》均输术的残存文字。[4]
值得注意的是:《九章筭术》各种不同的体例[12]在岳麓秦简《数》、北大秦简《算书》都存在,而且以术文统率例题的形式占的比重最大,可见这是秦与先秦数学的共同特点,反映了先秦比较重视数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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