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迪奥·阿巴多与伦敦交响乐团：9年生动合作

我回想起那些音乐家，他们在

阿巴多指挥演出时热泪盈眶。

——雷诺克斯·麦肯兹

克劳迪奥·阿巴多起先担任伦敦交响乐团首席客座指挥，自1979年起任首席指挥，这可谓是他在80年代除米兰斯卡拉音乐总监和维也纳爱乐乐团指挥外最值得一提的职务了。伦敦是欧洲最大、最重要的“音乐都市”，拥有超过半打的大型交响乐团和大批知名音乐厅、唱片品牌、艺术家中介和电视演播厅，阿巴多在英国首都这个富有传统的交响乐团度过了12年的时光。成立于1904年的伦敦交响乐团曾有过许多著名指挥家担任音乐总监，如阿瑟·尼基什、约瑟夫·克里普斯、皮埃尔·蒙都和伊斯特凡·克尔特斯。阿巴多首次与乐团合作时还只是个33岁的指挥新星，之后合作的音乐会也大获成功，推动他于数年后成为乐团的首席客座指挥，并在安德烈·普列文卸任后继任艺术总监。

伦敦交响乐团的许多音乐家都很尊敬这位音乐处理上无比果断，为人又极内敛的意大利人：“克劳迪奥就是我们的蛋白质”。乐团董事、双簧管独奏家托尼·卡姆登这样赞扬阿巴多。阿巴多也乐于回敬同样的赞美：“伦敦交响乐团很特别。我最珍视的首先就是这里的人际关系。我在这里收获了朋友。”除了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外，阿巴多还选择在伦敦交响乐团工作的原因就在于，他希望能在这里实现他宏大的交响乐计划，而前两者在规模和魄力上都难以与伦敦交响乐团媲美。他因此于1983年开始重点关注当时在伦敦还不为人熟知的维也纳现代派作曲家安东·韦伯恩的作品。这要求他要有抵御多方怀疑的、智慧且戏剧化般的勇气，而结果自然是交口称赞。伦敦听众感受到了这位年轻得令人印象深刻的指挥家对现代派音乐的激情和对韦伯恩由强骤弱、直至无声的音乐语言的热爱，而这些都是阿巴多在维也纳求学时就研究掌握的。一年后，他指挥演出了贝多芬全部交响曲，这次收获的可不仅仅是尊敬了。

令人钦佩的是，1985年，阿巴多筹划了一个其规模和密度在伦敦无人敢想、更无人敢干的全景规划，要以“马勒、维也纳和20世纪”为题在春、秋两个音乐文化节上举行大规模的系列活动。伦敦一批青年听众如痴如醉地追完了音乐会和各项活动。阿巴多半打趣地说：“也许，这些年轻人在马勒这儿又重新找到了爱与死这个大主题。”一个由音乐学家和艺术顾问组成的管理委员会在项目规划阶段就给了阿巴多和被任命为音乐节总监的维也纳音乐会经理汉斯·兰德斯曼很多支持。音乐家规划小组成员、英国音乐评论家、马勒研究者唐纳德·米切尔见证了阿巴多准备时的投入。米切尔忆及“为筹备音乐节碰面时，克劳迪奥·阿巴多讨论中显示出充满智慧的考虑、思想视野和想法”，他称“筹备阶段的克劳迪奥真是个不知疲倦、灵感爆发的搭档”。

1985年伦敦“马勒、维也纳和20世纪”音乐节项目书

在20世纪80年代，马勒的音乐还不像十几二十年后一般在音乐会界声名远播，公众接受意愿也并不强烈。阿巴多为此倾尽全力，不只利用伦敦交响乐团现有的马勒交响曲和歌曲储备，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更多，譬如创造协同效应，建立适合介绍马勒的有关维也纳的文化环境，编织那个时代紧密的艺术关系网等等，就像他30年前在维也纳求学时所做的那样。他还举办了阿道夫·路斯和青春艺术风格等维也纳现代派建筑师的作品展，展出了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埃贡·席勒和奥斯卡·科柯施卡的素描和水彩画以及大批电影。知名散文家埃里希·海勒还做了一场关于19世纪末维也纳哲学的演讲。

阿巴多不想将项目办成一个简单的马勒回顾展，而是试图宣传介绍维也纳现代派文化，特别是马勒对勋伯格的第二维也纳学派及后续时代的影响。在伦敦音乐节的项目书上，他详细解释了意图：“我们旨在追寻现代音乐的发展足迹，描绘出马勒到维也纳学派及维也纳学派到当代音乐的这段历史，因为很多今天的作曲家正是这一发展的继承人。”关于“马勒的继承人”这方面，阿巴多列举了早期的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和本杰明·布里顿、年轻一代的乔治·里盖蒂、皮埃尔·布列兹、卢西亚诺·贝里奥，当然还有路易吉·诺诺、布鲁诺·马德纳、库塔格·捷尔吉、哈里森·伯特威斯尔、沃尔夫冈·里姆及布里安·芬尼豪。他们的音乐都收录进马勒项目，公众可由此感受“一部引人入胜的、流动的音乐发展编年史”。

在音乐节上，阿巴多亲自指挥了马勒第一至第七交响曲及第十交响曲的柔板乐章。他在第一场音乐会上指挥了乔治·里盖蒂于1967年创作的交响乐曲《在远方》、阿尔班·贝尔格的小提琴协奏曲和马勒第一交响曲，同样可称典范。马勒第八交响曲由科林·戴维斯爵士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指挥上演，而第九交响乐则由专程赴英的皇家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在列奥纳德·伯恩斯坦指挥下完成。这个乐团曾于1920年在指挥家、马勒作品诠释大师威廉·门格尔贝格指挥下举办了第一个大型的马勒音乐节。通过举办这样一个大型的多学科的伦敦马勒音乐节，阿巴多证明了自己是一个视野开阔、身体力行执行音乐“融合”方针的音乐家，他为音乐节引来了大批专业的参与者。唐纳德·米切尔作为见证人十分确信：“阿巴多当然是灵感频出、活力四射并敢于冒险，更不用提他那些值得纪念的音乐会了。”(www.xing528.com)

阿巴多曾率伦敦交响乐团多次在英国境内举行巡回演出。1983年，他们还赴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举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巡演。伦敦交响乐团这种频繁出行的做法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早在1912年，它就在首席指挥阿瑟·尼基什的带领下成为第一个在北美举行巡演的欧洲乐团；第二年去美国巡演的船票都差不多订好了——正是乘那艘著名的“泰坦尼克号”，但在最后时刻又改期了……

在与伦敦交响乐团合作录制唱片时，阿巴多偏爱现代古典主义的某些特定曲目，如伟大的斯特拉文斯基所作的芭蕾舞剧音乐《火鸟》《彼得鲁什卡》和《春之祭》，与毛里奇奥·波利尼合作的贝拉·巴托克的钢琴协奏曲和他的《神奇的满大人》以及阿尔班·贝尔格和莫里斯·拉威尔的交响乐作品。但阿巴多在80年代也与乐团合作录制了费利克斯·门德尔松的五部交响曲，而且在1970年前他就与乐团合作录制了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一、第三交响曲和组曲《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保罗·欣德密特的《交响变形曲》和莱奥什·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

在伦敦关于莫扎特的工作：鲁道夫·塞尔金（左）与克劳迪奥·阿巴多

当阿巴多与美籍波希米亚裔的钢琴家鲁道夫·塞尔金于80年代早期共同启动一个大规模的莫扎特项目时，在伦敦引发了广泛关注。这位1903年出生的著名钢琴家早年受教于勋伯格，之后又受到晚期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大师马克斯·雷格的影响，一直期待与指挥家阿巴多及伦敦交响乐团合作录制莫扎特的所有钢琴协奏曲，但可惜录制未过半，他就因年事已高病倒了。而这次合作留下了一种具有莫扎特风格的微妙思想，充满“历史上熟悉”的腔调，与当时再现的“音乐语言”截然不同。演奏中那庄重的节拍、“讲述”式的断句都显示了鲁道夫·塞尔金清醒的长者智慧。而阿巴多也是他所遇到的最专注的指挥家，完全能够保证发挥出乐团的丰富特性。

阿巴多肯定将与塞尔金的合作视为一堂幸运的莫扎特课，他之后回忆道：“他演奏莫扎特作品时相当自如，无关于浪漫或节拍，而是在表达和断句方面。他给了我很大帮助，让我真正了解并崇拜这位作曲家。要正确地处理莫扎特作品中的单纯朴素——而这是何其之难啊！”塞尔金对莫扎特的演绎让阿巴多印象深刻，在他看来那不止是一种魅力：“演奏莫扎特的作品就像与一个神童交流。当你能珍视他的睿智，也许就能理解他了。”

当忆及阿巴多对现代主义音乐的促进时，伦敦公众深感欣慰，譬如在1983年，阿巴多就推动了一项壮举，由三位指挥家带领三组交响乐队共同演奏卡尔海因兹·施托克豪森的交响乐《群》。阿巴多将这部他多次指挥过的作品与被勋伯格所称赞的“进步者勃拉姆斯”——约翰内斯·勃拉姆斯所主张的动机不断交替变化的交响乐理念联系了起来。在同年的萨尔茨堡音乐节上，阿巴多执棒伦敦交响乐团奉献了两场演出，先是韦伯恩的六首管弦乐作品、莫扎特的协奏曲系列和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晚上则是勃拉姆斯d小调钢琴协奏曲和拉威尔改编的穆索尔斯基的管弦套曲《图画博览会》。

通过阿巴多的努力，伦敦的古典音乐听众也像米兰一样，慢慢熟悉了威尼斯作曲家路易吉·诺诺的作品。1984年秋，他在威尼斯指挥了路易吉·诺诺的神话听觉悲剧《普罗米修斯》的首演。次年，他在伦敦指挥了诺诺那部充满乌托邦色彩、以一个意大利建筑师名字冠名的交响乐新作品《为卡罗·斯卡帕建筑的无限可能而作》。一个艺术家告别了他的“无限可能”。

阿巴多在伦敦赢得了很高的尊重，乐团同事喜爱他对音乐的热情，匠人般的手艺以及正直持重的为人。乐团董事雷诺克斯·麦肯兹回忆时表示：“他在伦敦交响乐团历史上的作用非常重要，的确是个光芒四射的人物。他的音乐会能让人窒息——我记得有的音乐家在阿巴多指挥时热泪盈眶。我们这些在乐团经历了80年代的人，满怀敬意和赞赏地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