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7月19日）
兄弟不会说英语，且在中国学生会谈话，应用国语。但是有许多美国朋友在座，而且诸位都是懂英文的，所以请郭君译成英语。
兄弟今日要报告此次考察结果，将欧美大学组织〔的〕[2]情形及其特性，与诸位一谈。
在报告以前，略说中国古代教育。中国在西历纪元前，有两个大教育家，一是孔子，一是墨子。孔、墨教育含有三种性质：（一）专门教育；（二）陶养德性；（三）社会教育。孔子有普通学六种，即礼、乐、射、御、书、数。专门学四种：甲，修辞学；乙，伦理学；丙，政治学；丁，文学。孔子主张陶养性情，发达个性。其教人之法，为因材施教。其总的道德主义为中庸，与西哲亚理士多德[3]相似。又极注重社会教育，故其收学生，无年龄界限及职业界限。墨子普通学未详。其专门学分三种：甲，理科，内分数学与物理；乙，名学；丙，战斗学。墨子反对军事侵略，而主张防御，提倡建筑城墙，如今日之筑炮台然。可讲一故事以证明之。墨子，宋国人，楚攻宋，墨子率弟子至楚，求勿攻。见楚王后，楚王曰：吾非欲攻宋也，有人为我新造一攻城之机，欲一试之耳。墨子曰：无须攻城，可在室内小试其技，彼攻我守，如何？王之机师公输子许诺。公输子九攻，墨子九破之。最后，公输子乃曰：吾知破汝之术矣。墨子曰：吾亦知汝知破我之术，汝欲将我害死耳；然此亦无用，吾有学生在，彼等皆知防御之术。楚王闻之，乃罢攻。此足证明墨子之专门学可靠。墨子陶养人格之法，主张自己刻苦，博爱众人，并包括社会教育。孔与墨之特点，均在以自己作模范，而不专恃口授。此古代教育之特别处。
由纪元前二世纪至九世纪，中国教育专重文学及考古学。由十世纪至现世，偏重养成人格。以此许多自然科学皆不发达。至近二十年来，中国始办新式大学。初办大学时，注重养成有用人才。兄弟在德、法较久，深悉德、法学制，故亦注重研究学问。中国学校因历史上关系，培养人格，应波〔比〕德、法重。一方面因社会需要，亦不能不并重社会教育，曾由北京大学教授与学生担任科学讲演，及创办平民学校，并发行白话书报，以增进平民知识。遇有国家重大事发生时，普通人民不注意，北大学生乃大声疾呼，为国民先导。
据此次调查结果，兄弟觉得，大学教育应采用欧美之长，孔、墨教授之精神。今请略述欧美学制。德、法大学专重研究学问，德国注重精细分析的研究，法国注重发明新法的研究。英国大学，如乌克斯福及康白尼哲[4]，重在陶养学生道德，使成为缙绅之士，其方法有二：（一）学校设许多规条，并定监学及罚款，以范围学生，而约束其人格；（二）提倡合群运动，使其将来在社会上有合群之精神，而不互相倾陷。美国大学之研究学问，与欧洲大学一样，其提倡合群运动，亦与英同，惟无科条约束学生耳。美大学还有两种特色：（一）凡有用学问，如新闻学等，大学都可收入；（二）设夏科与校外教育，即无机会进大学者，亦可来习。
照以上所述之欧美教育新法，与中国古代教授法，兄弟觉得应参酌兼采，包括下列三种：（一）应包罗各种有用学问，及为真理或为求学问而研究的学科；（二）陶养道德，一面提倡合群运动，一面用古代模范人格；（三）中国社会教育很少，应学美国尽量发展。
以上报告，为此次考察结果。至于在美留学生，应利用而不可忽者，有数要点：（一）运动的高兴，中国所短。美国人无论男女老少，对于运动，都兴高采烈。不惟自己运动时如此，即看他人运动，如足球、棒球之类，亦觉极有兴趣。此美国人长处，不可不学。（二）美大学设备最完全，因欧洲经费不如美国之易筹。德国如是，法国亦然。即现代著名之法国克赖夫人[5]，亦因经费缺乏，苦无试验仪器。美大学以经费充裕，仪器均购置齐备。此种机会不可忽，宜趁时利用，潜心研究。（三）美国人服务社会之精神，不可多得。杜威博士尝言：“人家说，美国人爱钱，产出许多大王来。其实，美国人会赚钱，亦会用钱。”其语甚确。譬如某友人在公司赚钱很多，然彼毅然舍去，专作公益事业，已历二十余年，虽赚钱无几，亦觉极有乐趣。中国社会事业，可办者正多，学生应有此种服务精神。以上几层，留学生皆应注意。兄弟所欲言者如是，甚谢诸君盛谊。
（唐崇慈记录）(www.xing528.com)
旧金山《大同日报》1921年7月22、23日
【注释】
[1]卜技利：Berkeley，今译伯克利。
[2]蔡元培在此篇剪报上，用铅笔将“组织”二字改为“的”。
[3]亚理士多德：今译亚里士多德。
[4]乌克斯福及康白尼哲：牛津（Oxford）和剑桥（Cambridge）的音译。
[5]克赖夫人：居里（Curie）夫人的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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