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0月)
今天是贵校第十一周的开学纪念日,又是学生自治会开始成立的第一日。纪念日是每年必有一次,每次纪念的内容不同。这第十一次的纪念,比较第十次更有许多进步的报告,这是可喜的;我以为今日自治会的成立,更是可喜的了。
我们一听到“治”字,就想到有治者与被治者的分别。既有这种分别,两方面便含有敌对的意思。虽是治者方面谋被治者的利益,愿意协助,但因有阶级隔在那里,好事往往也会变成坏事了。
我想学校应守的规则简单的很,不过卫生、学业、品行等等。关系卫生的,如宿舍的清洁、整齐、卧起有一定时刻等事。关系学业的,如按时自修,不旷废功课等。关于品行的,如在学校里不作贬损人格的坏事,在外边能保全自己的名誉,或保全学校团体的名誉。这都简单,人人容易想得到、做得到的。我们既自认是人,尊重自己的人格,且尊重他人的人格,本无须他人代庖。但前人总不放心,必要用人替来管理,由是学校也生了治者——如学监、舍监都是——与被治者的阶级。在治者既像负担了被治者一生人格上的责任,必要一种模范人物,才能胜任。但是这种人才从那里来呢?凡有学校的学监,地位既不及教员的隆重,并且他们的职务又极干燥无味,不如教员还可以增进自己的学问。单是宿舍起卧的时刻,或考试时的监场、检查等等琐事,在有学问、有才能、在社会上能得一个地位的,必不肯来担任。担任的往往因知识才能较差的。请这等人来干,或是死守规则过于严了,因此和学生发生恶感;或是太不守职过于宽了,样样通融;或仅对一部分宽了,又要开罪于他一部的学生。十余年来学校里闹风潮,起因往往都很小的。
学校事情本很简单,学生都可以管,既都让给管理员,学生便不知不觉的把一切学业、自修、卫生清洁种种责任,都交与管理员去做,自己一概可以不管的样子。譬如住在旅馆里的人,公文要件交在柜房,自己就不注意了。学生既是如此,所以种种不规则的事,层见迭出,闹出许多的笑话。有人以为是管理不好的缘故,愈加注意管理,教育部也屡屡下通令。无如依然无效,这实在是有人代为管理的缘故。
现在诸君成立这个自治会,可以把治者与被治者的分别去掉,不要别人来管理了。所以我觉得今日的自治会,关系是重大的很。(www.xing528.com)
况在贵校的自治会,比别校更觉紧要。因为凡人有种奇异心理,就是在一方面吃了亏,要在他方去报复。如作媳妇吃了婆婆的苦,到自己作婆婆时便要报复媳妇。又如下属在上司前吃了亏,就照样去待他下属,这种例很多很多。学生既是被治的,将来出去办学校,当教习,一定也要治人,这正是流毒无穷的了。
诸君是高等师范生,实验这种自治的制度,我想有两方面益处:
(一)纵的方面。诸君自治比被治好的多,都自己试验过了;将来出校,转到中学,或是师范学校,提倡自治,总可以应用,断不至把自己从前所受的弊害,向别的学生图报复了。
(二)横的方面。是五四以后,全国人以学生为先导,都愿意跟着学生的趋向走。如上海、杭州等地的闭市,官厅命令置之不顾,反肯听学生联合会的指挥,是实在的证据。民国从前也曾挂起自治的招牌,但不久就被政府取去。国民因不懂自治,也就任他取去,如今学生实行自治作个先导,我们恁地做,且在平民学校、平民讲演中去劝别人做。平民自治虽比学校复杂些,但由简单做到较复杂方面,由学生传之各地方,一定可以提起国民自治的精神。所以我觉得诸君的自治会成立,更可以作贵校最大的纪念。敬祝学生自治会万岁!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万岁!
北京大学新潮社编印《蔡孑民先生言行录》(192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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