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0月20日)
我到大学校,已有三年,中间因事离校多日,现在又要远行了。诸君牺牲了许多时间的功课,开会送我,我实在抱歉之至!
我这次出去,若是于本校不免发生困难,我一定不去。但是现在校中组织很周密,职员办事很能和衷,职员与学生间也都是开诚布公。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事了。
我出去的意思有好几层:
本校自民国元年到现在,可算是在试验时代中。近几年校里都有些改革了。都是大战之后,各国大学也有一番改革,大都将少数人所受的高等教育,求他普及,如平民大学、劳动大学等。其余专讲“国家主义”的、守旧的大学校,也不能不改革了。我很愿意知道他们改革的状况。我大约先到法国,再到比国,然后再到德、意等国。凡有可以参考的材料,临时由书信传达。
近几年,国内学术界觉得人才不足,是无可讳言的。我这次要实在的去考查专门学问用功研究的留学生,想法帮助他们,预约他们深造,留待将来校中聘请。一方面也想请外国的教习。从前我们请的外国教习,都是随便由使馆里私人关系请来的,或者所教非所学,或者一意敷衍。这次出去,都要请各大学里大学问家负责替我们介绍。且现代各国学者,如杜威、罗素诸先生,大都很愿到中国来。因为他们关于本国本洲材料,已经搜尽了;都觉得远东风习,很有参考的价值。所以有多少名人要到中国考察,住居一、二年的,我遇见时,都可以预订行期。
本校仪器尚未完备,本可写信到外国去买,但我这次亲自去采办,也觉好些。现在全国没有一样关于美术的东西,说到美学、美术,我们都不敢开讲。这些材料,无论真本或摹本,我都要采集一点。
本校图书馆甚不完全。蒋先生筹划在第一院空地建筑一所大图书馆。但是经费不够,政府不能应给,只好向各方面募捐。华侨方面,时常有信来,要我到南洋去,并且他们也有好些子弟到此地来旁听的。所以我想在回来时,一到英属、荷属……各处去看看,顺便募点捐款。
退还庚子赔款,各国都很有此意,不过因经济关系,他们好多已经列入预算。美国和中国的日亲一日,多半因为退还赔款、开办清华的缘故。前回李石曾先生、陶孟和先生和南京高师的郭秉文先生,在各国曾经谈起过了。我们倘能收回,一面可以扩充国内的高等教育,一面也可以培植留学的人才。他们教我亲自和各国政府再商量商量,这也是我要做的。
里昂中国大学办宿舍和预科,且预备请章太炎先生出去,内里一切情形,他们也教我去看看。比国见了法国这样,也拨了一所房子,给中国人住,与工艺大学甚近;我们正好利用,使一辈勤工俭学的人,又能生活,又能求知识。其他如鲁番大学的恢复、国际大学的建设,都在比国;我也想去考察一番。德国大战之后,教育很有改革,我要再去一回。英、美我尚未到过,这次回来时候,必定从英、美经过,打南洋回国。自今天起,至我回来之日止,这个期内,所有职务,已请蒋梦麟先生代理,诸位可以同他接洽。现在要到湖南去,也许还要回到北京一次。(www.xing528.com)
我对诸位的临行赠言,也不过几句“老生常谈”。第一,望大家要特别注意体育。我们收了体育费,原望让大家自由去运动的,可是二年来尚少效果。诸位何必要做成“书痴”相,弄得曲背弯腰呢?这一层愿大家各就所好,多多运动。历年华北运动会,通知到我们,都没有法子。论人数北京大学最多,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加入呢?虽然我们并不要在比赛场上出风头,但是有益的运动,我们决不可不练习。
次之,五四而后,大家很热心群众运动、示威运动。那一次大运动,大家虽承认他的效果,但这种骤用兴奋剂的时代已过去了,大家应当做脚踏实地的工夫。这时间父兄可以容我们用功,各方面都无牵制,而且现在校中行了选科制,正给诸君自动用功的好机会,那可自己空耗光阴呢?若是错过,真对不起自己;过了几年,要学也没有机会了。但是并非只管用功,其余一概可以不管。五四后的惟一好结果,是平民教育。乘我们用功的余暇办些学校,教育那些失学的人,就是牺牲光阴,也是值得的。这种事也是脚踏实地的初步。即如现在的调查灾区,也是服务社会的要端。此等事很望不断的做下去!
其次自治。本校学生的自治近来比从前好多了。但是宿舍里、公寓里,也还免不了闹笑话。校外说我们的人很多。即如从前学生会里闹意见,往往丢了正文,两下打笔墨官司,种种揭帖,教人看了难受。要是看的人信了他们的话,那对面的人几乎不能做人了!设身处地,又当如何?我们见了别人的过失,总要用怜爱的意思劝告他,不可骤加攻击。我希望此后诸同学均互相亲爱,厚于责己,薄于责人。
我希望在回来时,得见诸位比现在更有进步!并且谢诸位开会送我的盛意。
(魏建功笔记)
《北京大学日刊》第724号(1920年10月23日出版),
参照《蔡孑民先生言行录》校订
【注释】
[1]这次演说的记录稿,原载于《北京大学日刊》第724号。在辑入《蔡孑民先生言行录》时,蔡元培曾作若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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