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北京学界思潮变迁之近状
北京大学之新旧学派……两种杂志之对抗……第三者之调停派学说……三者以外之学者议论……林琴南致蔡鹤卿书
北京近日教育虽不甚发达,而大学教师各人所鼓吹之各种学说,则五花八门,颇有足纪者。
国立北京大学,自蔡孑民氏任校长后,气象为之一变,尤以文科为甚。
文科学长陈独秀氏,以新派首领自居,平昔主张新文学甚力。教员中与陈氏沆瀣一气者,有胡适、钱玄同、刘半农、沈尹默等。学生闻风兴起,服膺师说,张大其辞者,亦不乏人。其主张,以为文学须顺应世界思潮之趋势。若吾中国历代相传者,乃为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应根本推翻。代以平民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此文学革命之主旨也。自胡适氏主讲文科哲学门后,旗鼓大张,新文学之思潮,亦澎湃而不可遏。既前后抒其议论于《新青年》杂志;而于其所教授之哲学讲义,亦且改用白话文体裁;近又由其同派之学生,组织一种杂志曰《新潮》者,以张皇其学说。《新潮》之外,更有《每周评论》之印刷物发行。其思想议论之所及,不仅反对旧派文学,冀收摧残廓清之功。即于社会所传留之思想,亦直接间接发见其不适合之点,而加以抨击。盖以人类社会之组织,与文学本有密切之关系,人类之思想,更为文学实质之所存,既反对旧文学,自不能不反对旧思想也。
顾同时与之对峙者,有旧文学一派。旧派中以刘师培氏为之首,其他如黄侃、马叙伦等,则与刘氏结合,互为声援者也。加以国史馆之耆老先生,如屠敬山、张相文之流,亦复耀表同情于刘、黄。刘、黄之学,以研究音韵、说文、训诂为一切学问之根,以综博考据讲究古代制接迹汉代经史之轨,文章则重视八代而轻唐宋,目介甫、子瞻为浅陋寡学。其于清代所谓桐城派之古文家,则深致不满,谓彼辈学无所根,而徒斤斤于声调。更借文以载道之说,假义理为文章之面具,殊不值通人一笑。从前大学讲坛,为桐城派古文家所占领者,迄入民国,章太炎学派代之以兴。在姚叔节、林琴南辈,目击刘、黄诸后生之皋比坐拥,已不免有文艺衰微之感。然若视新文学派之所主张,更当认为怪诞不经,似为其祸之及于人群,直无异于洪水猛兽。转顾太炎新派,反若涂轨之犹能接近矣。顷者刘、黄诸氏以陈、胡等与学生结合,有种种印刷物发行也,乃亦组织一种杂志,曰《国故》。组织之名义,出于学生,而主笔政之健将,教员实居其多数。盖学生中固亦分旧、新两派,而各主其师说者也。二派杂志,旗鼓相当,互相争辩,当然有裨于文化。第不言忘其辩论之范围,纯任意气,各以恶声相报复耳。
至于介乎二派者,则有海盐朱希祖氏。朱亦太炎之高足弟子也,邃有国学,且明于世界文学进化之途径,故于旧文学之外,兼冀组织新文学。惟彼之所谓新者,非脱却旧之范围,盖其手段不在于破坏,而在于改良。以记者之愚,似觉朱氏之主张较为适当也。
日前喧传教育部有训令达大学,令其将陈、钱、胡三氏辞退。但经记者之详细调查,则知尚无其事。唯陈、胡等对于新文学之提倡,不第旧文学一笔抹杀,而且绝对的菲弃旧道德,毁斥伦常,诋排孔孟,并且有主张废国语而以法兰西文字为国语之议。其卤莽灭裂,实亦太过。顷林琴南氏有致蔡孑民一书,洋洋千言,于学界前途,深致悲悯。兹将原书刊布于下,读者可以知近日学风变迁之剧烈矣。(www.xing528.com)
《公言报》1919年3月18日、4月1日
【注释】
[1]此篇及附件,先后发表于《北京大学日刊》第338号(1919年3月21日出版)、《新潮》杂志第1卷第4期(1919年4月1日出版)、《公言报》1919年3月18日及4月1日。
[2]北京大学:《公言报》原题为“北京学界”。
[3]迭更司:今译狄更斯。
[4]《北京大学月刊发刊词》已收入本书,此处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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