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笔从戎，班超壮志赴疆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一个名叫班超的年轻人的出现，打破了西域地区持续数十年的僵局。班超，字仲升，扶风郡人，是东汉史学家班彪最年幼的儿子。他的兄长班固和妹妹班昭，都是东汉时期的史学家。和他的父兄一样，班超在青年时期也曾熟读经史。永平年间，班超的哥哥班固去京城洛阳做校书郎，班超和老母亲也跟随班固来到京城。因家境贫寒，班超为官府抄写公文维持生计，奉养老母亲。《后汉书·班超传》中说，班超并不甘心一生埋首书案，而是心怀大志。他说：“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在场的同僚都大笑不止，嘲笑他白日做梦。班超却不以为意，只是说：“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可见，青年时的班超已经树立了沙场建功的志向。傅介子、张骞两人都是西汉时期著名的使者，出使西域建立了功业。班超以这两人为学习的榜样，并且明确了自己的定位。班家世代书香，却注定要出一个武将。

图7　班超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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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介子

傅介子是西汉时期的一位著名的外交家。《汉书》记载了他主动请愿出使西域的事迹。汉昭帝时期，龟兹、楼兰发生过联合匈奴杀害汉朝使官的事情。到了元凤年间，傅介子请求出使大宛。到了楼兰之后，便责备楼兰王联合匈奴杀害汉朝使官的行为，楼兰王表示服罪。傅介子到了龟兹之后，龟兹王也表示服罪，并告诉傅介子匈奴使者从乌孙返回正在龟兹。傅介子便率领士卒杀了匈奴使者，回京复命后受到了汉昭帝的嘉奖，后被封为义阳侯。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皇帝问班固：你弟弟班超在做什么？班固说他在抄公文。皇帝便让班超做了兰台令史，这是一个掌管奏章和文书的职位。与班超之前做的事一样，也是与文书打交道。如果不出差池，班超将很有可能沿着父亲班彪、哥哥班固的道路，成为记载千秋之事的史学家。可不久之后，班超却因为他事连坐而被免职。

永平十六年，时任奉车都尉的窦固率兵攻打匈奴，起用班超任职假司马（代理司马）。这位书生终于等到了实现志向的机会，开始了他投笔从戎的人生轨迹。此后，班超的命运之途就在西域展开。这位书生一到军营就展露出惊人的军事才能。他率兵挺进伊吾，在蒲类海附近与北匈奴展开了激烈的交战，杀了北匈奴军的将领，战果丰硕。窦固欣赏班超的才华，派遣他跟随郭恂出使西域。蛰伏多年的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班超首先出使鄯善，鄯善原本是楼兰国，于公元83年改为鄯善。鄯善距离阳关一千六百里，路途遥远，所以此次出使可谓千里跋涉。鄯善王起初对待班超恭敬备至，礼数周到，之后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变得极为冷淡。班超料定这是因为北匈奴也派了使者到鄯善，鄯善王在从属东汉还是北匈奴之间犹豫不决，他对待汉使的态度也随之转变。班超找来接待他们的鄯善侍者，佯装知道了匈奴使者到来的事情，问侍者：“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者惊恐失色，交代了实情。

班超把鄯善侍者关起来，以免走漏风声，然后设宴召集36位部下。在酒过三巡之际，班超趁机鼓舞士气，众部下一致表示愿听从班超调遣。班超凛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他认为现如今最好的对策莫过于趁夜色火烧匈奴使者居所，对方并不知晓来人究竟有多少，必然会大为惊恐，乱作一团，可趁机将其全部杀掉。只要杀了匈奴使者，鄯善王自然会受到震慑，进而归顺朝廷。

班超将其中利害一一表明，但其中几个部下觉得此事重大，应与从事郭恂商议。班超慷慨说道：“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班超认为郭恂生性软弱，听闻此事必将惊恐，不但此计将会泄露，连我们的性命也难保，成败在此一举。这一席话终于打消了部下的疑虑。

那天夜里起了大风。班超让十个人拿着鼓，隐蔽在匈奴使者营房后，告诉他们见到火燃起来就鸣鼓大呼。剩下的人都拿着刀枪弓弩埋伏在大门两侧。班超则顺着风向点燃大火。刹那间，匈奴使者营房前火光冲天，后面则锣鼓呐喊声骇人心魄。正如班超预料的那样，匈奴使者乱作一团。班超身先士卒，当即杀了三个使者，其部下也杀了三十几个使者和侍从。

次日，班超回到驻地将此事禀报给郭恂，郭恂非常吃惊，继而面色大变。班超甚解其意，便告诉郭恂虽然他没有参与此事，但自己绝对不会独享这份功劳的。班超面见鄯善王，将匈奴使者的头颅拿给他看，鄯善王大惊失色，整个鄯善国都被震慑了。鄯善王最终表示愿意归附东汉朝廷，并且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东汉朝中做质子。

班超完成任务后回来，将出使始末禀报窦固。窦固非常高兴，并且把班超出使鄯善的经过和取得的成绩上奏给汉明帝，并请求再另选使节出使西域。汉明帝看了窦固的奏折，很赏识班超的外交能力，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下诏书给窦固：“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有班超这样的使臣，为何不用还要再选别人呢？可以让班超担任军司马，让他继续出使西域，接着完成出使西域的任务。）就这样，班超得到了第二次出使西域的机会。(www.xing528.com)

快要出发的时候，窦固觉得班超手下的人太少了，想要多给他派一些人马。班超却认为只要原来跟随他的三十几人就够了。出使西域的路上多有不测，如果发生意外的事件，人多了反而更累赘。能做到如此地轻装上阵，可见班超对于出使西域胸有成竹。

第二次出使西域，班超首先抵达了于阗。之所以选择于阗作为第一站，是因为当时的于阗刚刚大败莎车，成为天山南道的新任霸主，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能让于阗归顺，自然也就会在天山以南的辽阔西域产生巨大的影响。

班超刚刚到达于阗的时候，胜利所带来的兴奋余热在于阗还没有散去。于阗国王对于东汉到来的使者并不放在眼里，在礼节上比较怠慢。班超觉察到了这一切，或者说这正是班超所预料到的情形。当时的于阗国巫风盛行，巫师对国王说：为什么想要归顺汉朝呢，你们这样做天神都发怒了。汉朝派来的使节有一匹好马，嘴是黑的，毛是黄的，快把这匹马找来给我，作为天神的祭礼。于阗王便马上派人向班超索要那匹马。班超早就了解事情的详情，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于阗王的请求，但他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让巫师亲自来取马。过了一会儿，巫师就来了。刚一见面，班超立即挥刀砍下巫师的头颅。然后，班超提着巫师的首级去送给于阗王，向其说明利害。

班超与于阗王具体是如何交谈的，史书并无记载，但可以确定的是，班超的游说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再加上于阗王对班超在鄯善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十分惶恐。在权衡之下，于阗王最终决定归顺东汉，并斩杀了匈奴留在于阗的使节。于阗就这样被班超镇抚。

第二年的春天，班超一行从小道来到疏勒。疏勒是龟兹西边的邻国。在东汉时期，疏勒、龟兹、鄯善、于阗都是西域的大国。匈奴拥立建为龟兹王，当时的龟兹依仗匈奴的扶持，称霸天山北端。龟兹进攻疏勒，杀了疏勒王，又立了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兜题并非疏勒人，却做了疏勒国的国王，疏勒人定是不服气的，但苦于龟兹与匈奴的双重压力，不敢反抗。班超此次出使疏勒，也是志在必得。班超走到距离兜题居住的磐橐城九十里的地方便停下了，并派手下的小吏田虑前去招降兜题。班超对田虑说：“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兜题并非疏勒人，国民肯定不会为了他尽忠受命的。如果兜题不愿意投降，就把他抓起来。）

很快，田虑就到了磐橐城，见到了兜题。兜题看田虑区区一人前来，势单力薄，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趁众人不备，田虑迅速上前把兜题绑了。兜题手下的人见状惊慌不已，纷纷逃窜了。田虑骑快马向班超复命，班超立即赶到磐橐城。班超把疏勒的将吏全部召集起来，言辞恳切地痛陈龟兹之前对疏勒国所做的各种不道行径，疏勒文武官员皆为之动容。被龟兹杀掉的疏勒王还有一个侄儿叫忠，班超趁势宣布立忠为疏勒王。在场的文武全都拥护班超的决定，疏勒人受龟兹的压制无法反抗，现在借助班超的力量，终于驱赶了龟兹派到疏勒的统治者，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

新立的疏勒王想为先王报仇雪恨，便请求班超杀了兜题。班超则认为，此时杀了兜题意义不大，不如把他放了，好让龟兹明白汉朝的宽仁与恩典。最终兜题被遣返龟兹。疏勒自此归顺东汉王朝。但是这次的事件也让疏勒与龟兹结了怨。

疏勒归顺之后不久，汉明帝驾崩。焉耆趁东汉举国大丧之际举兵反叛，攻杀了西域都护陈睦。这让驻扎在疏勒的班超孤立无援，处境艰难。龟兹因与疏勒结怨，便借此机会联合姑墨多次进攻疏勒。班超驻守盘橐城，与疏勒王忠首尾呼应。虽然军力单薄，班超仍然在疏勒坚持了一年之久。

汉章帝即位初年，东汉发生了严重的旱灾，无暇顾及西域，认为都护陈睦已经去世，班超在西域无力支撑，便下诏让班超归汉。据《后汉书》的记载，班超出发归汉的那天，整个疏勒国都陷入了恐慌和哀痛之中。疏勒都尉黎弇对班超说：“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汉使弃我们而去，疏勒必将遭龟兹灭亡。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汉使离去。）说完，黎弇便自杀了。班超回去的路上经过于阗，于阗的王侯将相乃至平民百姓都在哭号：“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众人都抱住班超马车的马腿苦苦挽留，班超没办法再前行。

如今我们再看到这段史书记载，也能够感受到班超在西域强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疏勒和于阗的百姓之所以如此挽留班超，一方面是由于班超个人的德行和才干，另一方面也是唯恐失去东汉的支持，而陷入匈奴的围攻之中。从班超的早年经历来看，他既然决定了投笔从戎，选择一条与家族不同的人生道路，就必然立下了坚定的志愿，想要在西域建功立业。于是，班超行至于阗便停下了，冒着违抗君命的风险继续留在了西域。他重新回到了疏勒，开始重整局势。

在班超离开疏勒后，疏勒的两座城就向龟兹投降了，而且与邻近的尉头国部队联合，准备谋反。班超回来疏勒后，首先处理了反叛者，接着进攻尉头国。经过班超的整饬，疏勒重新恢复安定。

当时，班超在西域的作为使得东汉与鄯善、于阗、疏勒都建立了藩属关系。尽管局势动荡，但经过班超多年的经营，事实上东汉已经在西域建构起了良好的统治基础。而这仅仅是班超打通西域的第一步。又经过了两年的努力，拘弥、莎车、月氏、乌孙、康居都愿意归附东汉，唯独焉耆与龟兹不愿归顺。班超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使用武力征服龟兹了。

但是，当时龟兹的势力仍然十分强大，于是班超首先将矛头对准了龟兹的邻国姑墨。姑墨在龟兹以西，当时的姑墨国即是由龟兹拥立的，是龟兹的重要助力。一旦姑墨被平定，就为出兵龟兹扫清了障碍。

建初三年（公元78年），班超率领疏勒、康居、于窴、拘弥士兵共一万人，攻破了姑墨石城，将龟兹彻底孤立。班超打算趁势平定西域诸国。但仅仅依靠已经归附东汉的西域国家的军事力量显然是不够的，于是班超就决定上书请求汉章帝派兵。

班超在奏折中首先陈述了汉明帝的遗志。他指出，汉明帝晚年开始经营西域，派遣使者，鄯善和于阗首先归附。之后，汉明帝又派窦固出兵攻打匈奴，成功地将西域纳入汉朝版图。回顾了汉明帝重开西域的壮举之后，班超接下来说明西域的现实局势：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都愿意再次归附汉朝，而且有意愿联合攻破龟兹，使丝绸之路恢复畅通。班超认为，如若攻破龟兹，那么几乎整个西域都将归附汉朝，再次打通西域指日可待。班超言辞恳切地说：“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实愿从谷吉效命绝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臣虽然只是军中的一员小吏，但是心中非常想像谷吉那样在边境为国效力，像张骞那样在旷野为国捐躯。）班超又说，作为一个小国大夫的魏绛都能与他处订立盟约，更何况我身上背负着大汉的威严，就不能发挥如一枚铅刀的作用吗？前汉的谋士们在谈到西域问题时皆称夺取西域三十六国，就相当于断了匈奴右臂。而如今的西域诸国，就算是非常遥远的小国，没有不愿意归附汉朝的，自愿朝贡的大国、小国络绎不绝。唯独焉耆、龟兹不愿意归附。之前，臣与属官三十六人奉命出使西域，遭遇了艰难险阻，从独守疏勒至今已经五年了，可以说对于西域胡人的情况，我非常地熟悉。我曾经问过大小城郭的人对于汉朝的认识，他们说依靠汉朝就像依靠天一样牢固，以此来看，葱岭是可以打通的，葱岭一通，那么就可以进攻龟兹。接着，班超向皇帝献上计策：此时应该封龟兹质子白霸为龟兹国王，派几百骑兵护送他回国，与西域诸国合作，用不了多久，龟兹便可攻破了，因地制宜，这是最好的上策啊。另外，与敦煌、鄯善的贫瘠不同，莎车、疏勒一带土壤肥沃，水草丰茂，牧场众多。所以士兵驻扎在这里可以就地取食，而不用花费汉朝的军粮。姑墨、温宿两个国家的国王是龟兹所立，既然国王本是异族人，那么姑墨、温宿两国的国人必将对其国王有所怨恨和厌弃，那么就有可能对其招降。如若两国来降，那么失去助力的龟兹也就自然被攻破了。

班超的奏折严谨地分析了西域的局势，立下了可以实现的目标，并且提出了具有可行性的计划、策略。汉章帝看了班超的奏折之后，认为班超是可以成就西域之事的，便要调拨士兵给班超。此时，平陵人徐干与班超向来志同道合，便毛遂自荐，愿辅佐班超。汉章帝应允，命徐干为假司马。建初五年，徐干率领一千士兵前往西域，增援班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