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是儒家式的社会,是小政府大社会的典型。传统中国的社会管道、中间组织很多,例如以宗族、家族、乡约、义庄、帮会、行会(到近代转化为商、农、工会)等为载体,以民间礼仪、节日与婚丧祭祀活动,村社活动,学校、书院讲学活动,士农工商的交往等为契机,在一定意义上就是社会自治、地方自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传统社会的空间比20世纪50年代之后的社会空间大得多。传统中国绝非由政府包打天下,而主要靠血缘性的自然团体及其扩大化的社会各团体来治理社会,这些团体自身就是民间力量,它们也保护了民间社会与民间力量,包含家庭及私人空间。它们往往与政权力量相抗衡又相协调,在平衡政权力量的同时,又起到政权力量所起不到的多重作用,如抑制豪强,协调贫富,保障小民生存权,教化民众,化民成俗,安顿社会人心等,又起到慈善机构的作用,扶助、救济贫弱,支持农家、平民子弟接受教育、走上仕途等,乃至对抗专制政府的恶法与法家以国家权力破坏亲情及私人领域的若干做法。
儒家强调知识分子在社会政治中的指导作用,甚至提出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的主张。除为直接参政而抗争之外,儒家有其言责,批判与主动建言,为广开言路而抗争。传统社会中儒家的政治参与和批评,绝非摆设,亦非无关痛痒。
根据西方学术界的一般理解,所谓“知识分子”,除了献身于专业工作以外,同时还必须深切地关怀着国家、社会、以至世界上一切有关公共利害之事,而且这种关怀又必须是超越于个人(包括个人所属的小团体)的私利之上的,他们具有一种宗教承当的精神。受儒家传统熏陶的知识分子,只要身处其位,就具有凭其权力与声望维护社会秩序的责任,努力实现改善人类的生活条件并且更有效地实现太平与繁庶的大同理想。也就是说,东亚传统的书生、君子、士人与西方知识分子不仅基本相同,而且有自身的特色。
在一定的意义上,皇权与知识分子儒生的关系常常出现拉锯战,知识分子儒生代表老百姓的诉求,反映人民心声,申张人民权益。汉代刘邦及以后,皇室在秦政反思中保持警惕,逐渐寻求与知识分子的广泛合作。尤其是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开太学养士和察举官吏的建议后,汉代已经孕育出以儒家知识分子为骨干的文治政府或士治政府这样的皇权和知识分子合作模式。从以上讨论中,我们可知中国政治制度文明的传统,是儒家知识人积极建设的,其中皇权、地方权势与知识人的张力是明显的。(www.xing528.com)
儒家有以“天”或“德”抗位的传统和批判的精神。儒家的政治文化资源中的民本思想、民贵君轻思想、民有思想、民富思思、官与民同享同乐思想、载舟覆舟思想等,是可以作出现代转化与现代诠释的。儒家有很多思想、价值可以与民主政治相连接或作铺垫。“以人民为主体”的思想当然与传统社会的“以民为本”的思想有质的差异,现代社会的“民主”与传统社会的“民本”也有内涵的不同,但不能说二者之间完全没有联系。
中国古代的士人、儒生、君子与古希腊到近现代的西方知识分子之间有深刻的一致性,甚至在政治参与、相对文明的政治制度的设计与政治实践方面,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比西方知识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儒家知识人是民间百姓的代表,他们的政治理念、制度设计、实践精神、道德勇气等方面的遗产,至今对我们建构以人民为主体的政治文明有很大的参考意义,是中国政治民主化的重要资源。西方知识分子为知识而知识,为真理而真理的追求值得我们中国知识分子效仿。
从以上的讨论中,我们知道,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有自身优长与特色,其中良性制度的建构来自传统士人的抗争、积极运作与设计;知识分子的精神代表了国家、民族的精神,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有自己正道直行的精神与人格;今天,民主政治架构是唯一可以保障知识分子的地位与尊严的制度架构,有此才有政治、教育、学术的独立,言路的通畅,自由人格的伸张,才能促进知识分子在社会上全面发挥其积极作用;现当代知识分子对中国的发展自有其责,知识分子应当检讨自己的思想言行,成为真正的有骨气、有自尊、有品格的中国知识分子;在现代中国,应继承光大传统,在新的时代培养更多的公众知识分子,真正代表民意,参与、推动现代化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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