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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音乐学:维吾尔木卡姆的现代实践

时间:2023-1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以传记的方式,记述了一位用生命和心灵传承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木卡姆奇艾海依提·司马义。无独有偶,本文所记述的和田地区著名木卡姆奇艾海依提·司马义则是可以与上述民间音乐家相比肩的著名民间音乐家。

传统音乐学:维吾尔木卡姆的现代实践

内容提要:本文的木卡姆传承人是民族音乐保护和传承的核心力量,他们用生命构筑的心路历程正是民族音乐成长和延续的真实写照,他们用虔诚构筑的艺术行为正是关于族群和乐种的文化记忆与身份认同。本文以传记的方式,记述了一位用生命和心灵传承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木卡姆奇艾海依提·司马义。

关键词:维吾尔木卡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木卡姆奇;艾海依提·司马义

近年来,音乐学家对田野调查中的民间音乐家(民间艺人)越来越感兴趣,并对他们进行了诸如音乐学者张君博士进行的“传记式”的立体研究。著名的民间音乐家如二胡演奏家阿炳(华彦钧),“花儿王”朱仲禄和韩生元,农民音乐的有心人林中树,木卡姆大师吐尔迪·阿洪等。说起中国的传统音乐,谁人不知瞎子阿炳?说起花儿,谁人不知朱仲禄和韩生元?说起冀中屈家营音乐会,谁人不知一大功臣林中树?说起维吾尔木卡姆,谁人不知吐尔迪·阿洪?互联网上有关他们各个层面的研究文论早已是数不胜数了。原因何在?既因他们是中国优秀传统音乐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也因他们为一个时代的音乐传承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更因他们的音乐创作成为一个国家或族群传统音乐文化的符号与象征。毋庸置疑,正是这些成就和身份,使得音乐学家记住了他们,并对他们进行推崇和记述。无独有偶,本文所记述的和田地区著名木卡姆奇艾海依提·司马义则是可以与上述民间音乐家相比肩的著名民间音乐家。不为它说,但为艾海依提·司马义的音乐人生与一方族群的传统音乐文化之间的纽带关系,因为有了他,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才有了延绵存续至今的客观事实。试想,一个人的价值一旦与一方族群的传统音乐文化的兴衰存续挂上了钩,那么他的音乐人生还不值得我们去细细地品味吗?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说起艾海依提·司马义,音乐学界很少有人知晓其人其事,不是因为其他缘故,而是因为地理因素,生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人迹罕至的“绿洲岛屿”。自古至今,可能很少有音乐研究者能够深入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荒凉绿洲,也难怪,其所承载的和田十二木卡姆这一光彩夺目的“艺术奇葩”至今尚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孤芳自赏。在和田当地的多个族群中,艾海依提·司马义是人们竞相崇拜的名家,其人其事常常是当地维吾尔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话题。这就是一方族群眼中的艾海依提·司马义,一个真真切切、地地道道、草根味十足的民间音乐家,一个荒凉沙漠绿洲上的桀骜不驯的歌者。说到和田十二木卡姆就不能不说起他,不能不敬仰他,是他把和田十二木卡姆艺术发扬光大,他是和田十二木卡姆的一张名片。另外,笔者于2007年9月至2008年1月在和田地区进行十二木卡姆调查时,通过对艾海依提·司马义的采访,将和田十二木卡姆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整体发展概貌厘清,而且分析了十二木卡姆的结构组成、伴奏乐器、乐队编制、音乐形态特征、传承人的家族谱系等诸多细节问题,洞察出和田十二木卡姆的这一多元一体的音乐活体表象背后所蕴含的能够代表一个族群的审美心理路程和深刻的文化内涵。正是有了他的文化传承自觉,有了他的传承行为,才有了和田十二木卡姆生机勃勃、气象万千的今天。

艾海依提·司马义/王建朝摄

“生命如歌,人生如歌”,这应该是对艾海依提·司马义音乐人生的经典诠释。在田野调查中,艾海依提·司马义曾不止一次地告诉笔者,他自出生起就与维吾尔十二木卡姆结下了不解之缘。艾海依提·司马义于1953年出生于和田地区墨玉县芒来乡阿克塔木村,家族中的九代人都在从事木卡姆表演工作,其中,卡玛利·阿洪(苏乃依奇)、吐尔逊·阿洪(萨它尔奇)、阿布都克里木·阿洪(萨它尔奇)等人是当地著名的木卡姆奇。他母亲曾经告诉他,在他呱呱诞生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有父辈、祖父辈表演的木卡姆相伴,紧随其后的出生礼、起名礼等重要礼仪场合也都有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表演相伴随,甚至他在娘胎里、还未出生时的岁月里就已经在汲取木卡姆的精华了。他曾经念过几年书(小学文化),识得一些简单的维吾尔文字,后因家中贫穷而中途辍学,然而,也恰恰是这几年的文化熏陶让他明白了文化的力量和魅力,也为他以后学习木卡姆打下了基础。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生活就是音乐的舞台,也是他不断汲取木卡姆营养的重要途径。据艾海依提·司马义介绍,他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就已经被父辈、祖父辈带在身边听他们演唱,不知多少次、多少场的跟随聆听,在果园的麦西热甫中,街坊四邻的婚礼中,岁时节日的巡演中,社区的宗教礼仪中均成了他学习、汲取木卡姆精华的重要文化空间。就是这样长期的耳濡目染,在他幼小的心灵中逐渐地扎下了木卡姆的根。到了5岁的时候,他就能够学着父辈的模样像模像样地唱奏木卡姆了。难道这不是奇迹?难道这不是父辈们的馈赠?我们不得不叹服这种“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它的微妙之处在于“随风润物,潜移默导”式的儒化,那么地自然,那么地不显山不露水,那么地让人不可捉摸。这就是与现在的专业音乐教育方式不同的民间传统音乐的传承机制,那么地充满人情关怀和温暖,没有严格制度的约束,也没有老师的严厉和苛刻,完全是对日常生活的呈现及细细品味。就这样,他学会了木卡姆,而且已经达到痴迷忘我,甚至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艾海依提·司马义生活的那个时代有着很多著名的木卡姆奇,可谓灿若星辰,他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然而,正是那个木卡姆人才辈出的伟大时代,为其汲取木卡姆营养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作为一名木卡姆艺术的孜孜追求者,他怎会满足现状?他想继续提高自己的木卡姆技艺,于是在16岁时拜墨玉县墨玉镇哈巴克村的著名木卡姆奇阿布迪克里木·玛西(他会演唱木卡姆的埃尔乃额曼和麦西热甫,已于1982年去世,时年92岁)和普恰克其乡佳依村的吐尔逊·阿洪(善奏卡龙、萨它尔和萨帕依)学习萨它尔演奏和木卡姆演唱。经过两位木卡姆大师的悉心教导,其本已娴熟的木卡姆表演技艺如虎添翼,渐入佳境,达到炉火纯青的状态。至此,不足20岁的艾海依提·司马义,既已经将和田十二木卡姆的主要伴奏乐器萨帕依、萨塔尔、弹布尔、达普等演绎到技艺娴熟、无以复加的境界,也能够独立演唱和田十二木卡姆中的拉克木卡姆、且比亚特木卡姆、潘吉尕木卡姆、艾介姆木卡姆、木夏吾莱克木卡姆、乌夏克木卡姆、纳瓦木卡姆、于赛因木卡姆、乌孜哈尔木卡姆、恰尔尕木卡姆等10套木卡姆中的麦西热甫部分。每套木卡姆的长度一般在半小时左右。试想,如此多套木卡姆的旋律和唱词的接加将是怎样一种鸿篇巨制?这对于没有受过太多学校教育的艾海依提·司马义的记忆能力来说将是怎样一种挑战?然而他不但记住了,而且将每套木卡姆演绎得“至善臻美”,这种超乎寻常的记忆能力不能不令我辈佩服!他的演唱颇具特色,感情真挚,激动之处荡气回肠,催人泪下;低沉之处气沉虎盘,令人呜咽;高潮之处催人奋发,情绪热烈激荡。他的歌声就像浩瀚大漠上之汩汩流淌的清泉,赐予这一方土地上焦渴的人们对他以清凉服帖的安慰和希望。这是听过他演唱的人们对他的评价。他的木卡姆演唱源于生活,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生活中的一切。自此,无论是民间麦西热甫、岁时节日、人生礼仪,还是麻扎朝拜、伊斯兰教宗教礼仪等场合,都离不开他的身影。这是对他说的木卡姆“取之于生活,用之于生活”的最具说服力的佐证。

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表演中的艾海依提·司马义(左2)(一)/王建朝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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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的描述仅仅是艾海依提·司马义这一沙漠绿洲歌者音乐人生中的冰山一角。他对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贡献不只局限于此,还在于他在极其艰苦的政治旋涡中对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矢志不渝的坚守及对传承人的辛勤培育。因为在他人生的黄金时代,“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万般无奈,艾海依提·司马义等木卡姆奇所挚爱的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也被划入“四旧”之列。政府下令禁演木卡姆,很多木卡姆艺人遭到政府的严厉批判和打击,艾海依提·司马义也不可幸免地位在其列。在传统文化面临“四面楚歌”、处处碰壁的艰难岁月里,很多著名木卡姆艺人逐渐放弃了他们一生挚爱的艺术,以致他们承载的木卡姆艺术逐渐丧失在政治的硝烟中。然而,唯有艾海依提·司马义鹤立鸡群,一刻也没有忘记传承木卡姆的使命。他学习木卡姆的兴趣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学习的劲头越来越浓烈,他在此期间先后拜木卡姆大师阿布迪克里木·玛西和吐尔逊·阿洪为师学习木卡姆演唱和乐器演奏。他在那个极其艰苦和特殊的时代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然而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事实上,他的这一坚持意义重大,不仅仅是对他自己学习木卡姆过程的坚持,也是对一方族群传统音乐文化的延绵存续的坚持,更是对一方族群传统文化身份的坚强捍卫。就这样,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这一伟大的艺术没有在政治的硝烟中销声匿迹,而是劫后逢生般地艰难存活了下来。功臣是谁?正是艾海依提·司马义。试想,如果没有艾海依提·司马义的坚守,随着一些著名木卡姆奇的先后离世,我们的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发展窘境则显而易见,我们将不可能看到如今和田十二木卡姆的繁荣盛况。尽管我们不能将和田十二木卡姆存续至今的一切贡献都归功于艾海依提·司马义一人,但他所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表演中的艾海依提·司马义(二)/王建朝摄

众所周知,要想一个乐种永远地延绵存续下去,培养传承人无疑是最关键的一环。诚如我国著名音乐学家乔建中说的,在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对象中,“保护民间传人是全部保护工作最重要的环节。优秀传人代表了优秀的传统文化,他们所身怀的‘绝技’,正是我们所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在,传统就在;传人不在了,就意味着传统也消失了”[1]。著名音乐学家周吉也提道:“人在艺在,人去艺亡。”[2]由此可见,传承人对一个乐种的存续是多么的重要。据此,我们则不得不对艾海依提·司马义这位民间艺术家投以崇高的敬意!他从20世纪90年代起就开始培养接班人,尤其在家族内部,儿子阿合买特·艾海提自幼就跟随他学习木卡姆,现在已经能够熟练演奏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多种伴奏乐器,也能够演唱五套和田十二木卡姆的麦西热甫部分。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诉笔者,培养木卡姆传承人,是他有生之年努力的目标。他如今已经是后继有人且桃李满园,现在经常与他一起出场演出的阿合买特·艾海提、吾如巴克·麦西特、湃海尔登汗·亚玛尔等12位木卡姆奇均出自他的门下。另外,每逢农闲时节,他还组织村里的年轻人齐集于他家庭院来传授木卡姆。他的徒弟不局限于墨玉县一域,和田地区的民丰县、于田县、洛浦县等多个乡镇都有他的徒弟和“粉丝”。这是值得他骄傲和欣慰的。他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笔者:“我今年已经57岁了,趁自己还能唱得动,为了木卡姆艺术能够发扬光大,能多教几个徒弟就多教几个吧。”难能可贵的是,艾海依提·司马义教徒弟从来不收学费,他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高超技艺无偿地、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徒弟们。这种大公无私、为一个族群的传统艺术能够发扬光大而奋斗不止的胸怀是何等的宽大,其忠贞于艺术的伟大人格是何等的高尚。这就是艾海依提·司马义,一个精神、人格都无比高尚的民间艺术家。

如今艾海依提·司马义已经有些衰老了,其实他还不到花甲之年,但你看看他那鸿沟纵横的蜡黄色的面庞,你看看他那满嘴仅剩的几颗稀疏牙齿,你再看看他那腰背佝偻的瘦削身形,从这些外貌看,他确实是老了。当他真实地站在你面前时,很难想到他是一位为一方族群的传统音乐文化做出卓绝贡献的木卡姆大师,他活脱脱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长年劳作于贫瘠土地上的孱弱老人。可以说,他的外貌性征与其音乐成就的“不搭调”着实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一谚语的寓意提供了绝佳诠释。就我们的感观来判断,他的确是老了,而且与真实年龄极不相称,何故也?我们与其说他是受和田地区荒凉、恶劣的自然生态环境的摧残,不如说是由一方族群的传统音乐文化的存续乃至发扬光大而辛勤操劳造成的。然而,这只是你看到的表象,他的精神并没有衰老,而是充满着勃勃生机。当地社区的各种表演木卡姆的场合都缺少不了他的身影。他就是整个木卡姆班社的“领头羊”,没有他的引领,整个班社就会失去主心骨。他虽然老了,但完全没有停歇,社区中的人生礼仪、岁时节日、宗教仪式等诸多需要木卡姆表演的场合,到达场地最早的人就是他。他没有老,也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足迹早已踏遍和田绿洲的每个角落,他简直成了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完美化身。

尽管艾海依提·司马义及其演唱的和田十二木卡姆早已为民间维吾尔人所推崇,但政府开始关注和重视他却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自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于2005年11月25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遴选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之后,国家意识和政府权力才参与到各地区维吾尔木卡姆的保护和传承工作中去,和田地区也不例外。为了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政策落到实处,和田政府制订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其中,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键载体——传承人尤其是代表性传承人,成为保护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毫无疑问,艾海依提·司马义当之无愧地成为和田地区政府重点抚恤和保护的对象。和田当地政府不但将艾海依提·司马义乃至他整个家族的木卡姆成员逐一记录在案,也将其演唱的和田十二木卡姆进行完整录制,还于2006年9月将其授予自治区级“著名民间艺人”的称号……我们在此为政府所做出的这一举措而大加赞赏。事实上,他们记录的不仅仅是一名木卡姆大师演唱的活态的和田十二木卡姆,而是挽救了一方族群所创造的传统音乐文化的精髓,留住了一方族群传统文化的根和集体记忆。要想研究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多个层面,仅从艾海依提·司马义的人生经历和音乐成就等方面就足够我们研究很长一阵子了。通过对他的研究,我们能够窥探一个族群的文化内核及精神所属。这就是艾海依提·司马义既普通平凡而又卓尔不凡的价值所在,他的一生已经和一方族群传统音乐文化的前途命运紧密地连在一起。

作为一名民间艺术家,艾海依提·司马义的音乐人生及其留给子孙后代的文化财富,值得不惜笔墨来记录。他所承载木卡姆艺术的多重文化价值也值得我们研究者花费大量精力来研究。

艾海依提·司马义被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评为“优秀民间艺人”(证书)/王建朝摄

艾海依提·司马义被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评为“优秀民间艺人”(奖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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