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调查,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传承艺人、表演场合、传承渠道及社会文化功能四个方面的变化共同构成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社会构成的变迁。
1.传承艺人的变化
众所周知,音乐传承人是一个乐种存续、发展乃至发生变迁的重要载体和关键因素,他们的社会身份、家族构成、受教育程度、价值观、审美观等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该乐种传承发展的面貌。据和田木卡姆艺人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和田地区表演维吾尔十二木卡姆者基本上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民,他们大多数是未受过学校教育,其传承人皆为同家族内部的宗亲成员,且具有“传男不传女”的严格传承机制。然而,现如今的木卡姆表演者却有了相当程度的变化。在受教育程度方面,我们通过统计发现,如今表演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艺人尽管还是以农民为主,但在受教育程度方面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就笔者所调查的木卡姆传承人而言,其中文盲和受到小学教育者“占调查艺人总数的73.5%,初中文化程度者占14.4%,中专或中专以上学历者仅占10.1%”[8]。据此观之,如今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传承人的受教育程度已经明显高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的木卡姆艺人,至少多数艺人能够识得或书写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
在男女从艺方面,如今的和田木卡姆的传承机制也打破了传统的“传男不传女”的严格族规,如和田地区墨玉县奎牙乡杜先巴扎村的萨依布汗(女,1968年生)即为托乎提·买买提·斯迪克家族重要的木卡姆传承人,同时与其搭伴的表演者还有两位女性木卡姆奇。尽管目前她们是和田地区为数不多的木卡姆女传承人,但其行为已对传统的木卡姆传承机制提出了挑战,也在相当程度上彰显了女性艺人在木卡姆传承中的价值和地位。
在成员结构方面,如今的木卡姆班社的成员构成打破了传统的同家族单一的传承机制,也加入了外家族的木卡姆成员。譬如,墨玉县芒来乡阿克塔木村艾海依提·司马义家族中吸收了外家族的伊萨米丁·加拉里丁为本家族木卡姆班社中的成员;墨玉县托胡拉乡库球克家族将外村落的木卡姆奇艾合买特加入本家族木卡姆班社之列;和田市伊里奇乡的哈克萨家族将外家族的艾尔肯·萨卡尔两兄弟加入本家族中。由此可见,尽管如今很多和田木卡姆班社的成员构成以本家族成员为主,但也吸收了一些外家族的成员,这在相当程度上说明了和田木卡姆的传承机制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从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表演人员的数量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和田地区多数乡镇都有木卡姆的表演艺人。然而,如今仅仅在和田地区墨玉县的芒来乡、奎牙乡、托胡拉乡、墨玉镇第十三大队及和田市伊里奇乡、皮山县克里阳乡等有限的几个乡镇中能够见到为数不多的木卡姆艺人,且数量远远少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的木卡姆艺人的规模,除此之外的其余各县,如于田县、策勒县和洛浦县的城乡各地,随着老木卡姆艺人的先后谢世,后继无人,至今已经很难觅到和田木卡姆艺人的踪影。
就掌握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套数而言,如今的木卡姆艺人能够演唱木卡姆的套数和每套木卡姆所包含的乐曲数目正呈现出逐渐递减的不良发展态势。譬如,墨玉县托胡拉乡库球克家族的依该木·拜尔迪·艾山的曾祖父吾加尕木·买特努尔和祖父拜得尕木皆能够演唱11套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埃尔乃额满”部分,其父亲艾山和兄长买特努尔·阿洪·库球克能够演唱9套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埃尔乃额满”部分,而依该木·拜尔迪·艾山本人能够演唱7套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埃尔乃额满”部分,其儿子吐尔逊·拜尔迪·依该木和侄子买买提·尼雅孜·买特努尔则仅仅能够演唱5套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埃尔乃额满”部分,且每套木卡姆包含乐曲的数量也正在逐渐地减少。同时,其他家族木卡姆传承人表演和田十二木卡姆的状况也与此情况如出一辙。
由此可见,无论从和田地区木卡姆传承人的受教育程度、传承机制,还是从木卡姆班社的成员构成、木卡姆传承人的数量、演唱木卡姆的套数等方面来看,与往昔相比,和田木卡姆艺人的状况都在发生变化。
2.表演场合的变化
我们知道,流传于和田广大地区的丰富多彩的社会民俗活动皆为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生存的重要文化空间。换言之,正是这些丰富多样的社会民俗活动维系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延绵存续。据民间木卡姆艺人介绍,“和田木卡姆既在孩子出生礼、起名礼、割礼、成年礼、婚丧嫁娶等重要人生礼仪上演唱,也在农闲、麦西来甫活动、巴扎、店铺开张、大型节日(笔者注:如肉孜节、古尔邦节等)等时间和场合演唱”[9]。近些年来,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政策的出台,各地纷纷掀起了申报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高潮。我国的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已于2005年11月25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正是此契机使然,全疆乃至全国的专家学者对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乃至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也相继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调查研究。每当学者进入和田进行田野调查时,都要邀请和田木卡姆艺人表演和进行录音。在这种情况下,和田木卡姆艺人及其表演的和田十二木卡姆不再是为本族人和自我表演了,而改为为专家学者表演,成了他们调查和学术研究的标本。(www.xing528.com)
此外,随着和田地区维吾尔人与汉族人的杂居相处,人与人之间不但增进了友谊,文化之间的差异也逐渐受到彼此的尊重和交融。因此,每逢汉族的传统节日(如劳动节、春节等)来临时,和田地区的维吾尔人也会与之共同庆祝,音乐尤其是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表演无疑成为他们欢度节日的最佳“助兴剂”。据此可见,如今的劳动节、春节等汉族的传统节日也成为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表演和传承的重要场合。另据木卡姆艺人介绍,为专家学者和汉族传统节日表演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是几乎没有的事情。现在,每到城市店铺或超市开张,一些富足的维吾尔族老板也会邀请当地著名的木卡姆艺人在活动现场表演,以此来渲染开张时的喜庆场面。显而易见,这也鲜明地体现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在表演场合方面的显著变化。
3.传承渠道的变化
据和田木卡姆艺人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传承建立在血缘、地缘、社缘的宗亲基础之上,其传承渠道主要以家族传承为主,演唱木卡姆者多是家族成员。其组成机构也以家族来命名,命名方法一般以家族中表演木卡姆最精湛者、创始者或某一典型乐器而冠名,如墨玉县托胡拉乡波尔奇村的库球克家族、依干拜迪家族,墨玉县芒来乡阿克塔木村的艾海依提·司马义家族,皮山县克里阳乡巴拉提·艾木都拉家族,等等。其中的依干拜边、艾海依提·司马义、巴拉提·艾木都拉等都是家族中演唱木卡姆最优秀的,他们一般都是木卡姆家族成员的“头人”。库球克是维吾尔语中“鼓”的意思,是以伴奏乐器“鼓”来命名的。就家族的数量而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和田地区诸多乡镇都有表演和田十二木卡姆的家族。然而,就笔者的调查范围来看,偌大的和田地区,目前能够表演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家族不足10个。这鲜明地体现了和田木卡姆家族的数量正日趋减少。
就传承渠道而言,上文中描述的多种多样的民俗活动也是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存续的重要传承场,或称为传承渠道,因为每当举行民俗活动时,肯定会有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表演,也会有社区成员参加。很多普通民众经常参加民俗活动,在耳濡目染后,他们逐渐学会了一些和田十二木卡姆的乐曲。因此,社会民俗活动也成为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传承的重要渠道之一。
此外,如今和田地区各县的维吾尔木卡姆传承中心也成为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传承的重要渠道。据了解,为了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政策落到实处,和田政府也在墨玉县建立了维吾尔木卡姆传承中心,从2006年起分别于每年的3月份、5月份、8月份、11月份进行四次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大会演,每逢此时,各乡镇的木卡姆艺人会汇集于墨玉县文体局的维吾尔木卡姆传承中心进行会演。这在相当程度上促进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的传播,也促进了木卡姆艺人之间的相互交流,提高了艺人的表演技艺。
我们通过分析发现,家族传承和社会民俗活动中的传承可视为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传统的传承渠道,而维吾尔木卡姆传承中心的传承则是从2006年以后才呈现出的新的传承渠道。这也显而易见地体现了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在传承渠道方面的变化。
4.社会文化功能的变化
我们知道,每一种音乐都有一定的使用场合,在社会体系中发挥着一定程度的作用(即社会功能)。所谓音乐的社会功能性,著名音乐学家项阳先生解释为“音乐在社会文化生活中为什么应用,又是如何被应用,音乐在被应用的过程中究竟有怎样的用途和意义”[10]。据此可见,音乐的社会文化功能与其表演场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表演场合产生变化,其所承载的音乐行为所产生的作用(即功能性)也会随之产生一定的变化。譬如,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在维吾尔人传统的出生礼、起名礼、成年礼、婚礼等重要的礼仪上表演,其主要扮演着渲染喜庆气氛的社会文化功能。在农闲或民间麦西热甫的场合表演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既具有自娱、娱人、缓解疲劳的功能,也起着凝聚社区族人的作用,同时还发挥着教化、为麦西热甫活动中的舞蹈伴奏等多重功能。现在,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已成为和田地区悠久传统文化传播的“文化符号”,就如和田地区文体局副局长木拉提所言:“和田十二木卡姆已经成为宣传和田的一面旗帜。”从此,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纳入“官方语境”的文化保护范畴,已经成为和田当地特色鲜明的文化品牌,也成为音乐界诸多专家、学者调查和进行学术研究的重要文化资源。据此观之,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具有了政治和学术研究等新的文化功能。
此外,如上所述,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也在汉族的一些传统节日中表演,而且具有渲染汉族节日喜庆气氛和为全体参加节日的人群服务的文化功能。由此可见,和田地区十二木卡姆随着用乐场合的变化,其在社会生活中所扮演的社会功能性也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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