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搜索关心的是“有什么”,那么日常生活中越来越突出的是一套我想称之为“展示”的做法。“展示”行为没有一套封闭的特征,至多不过有一些维特根斯坦所谓的“家族相似性”【66】,由于这样的相似性,每一个展示行为都有足够多的相似点,彼此相似,显示其大“家庭”的属性。“展示”一词有助于我们把握使某物可公开让人们获取的大量媒介行为: 在前数字时代,许多这样的行为是闻所未闻的【67】。
2010年5月底开始写这一章时,我在网上搜集展示行为的例子。一是小报的一种旧做法: 揭秘公共人物的非法行为。以英国小报《世界新闻报》(News of the World)为例,它在自己的网站上披露一个秘密录制的视频,约克郡公爵夫人(人称“菲姬”)显然在索要并接受贿金,答应让对方会见其前夫安德鲁亲王——伊丽莎白女王的儿子【68】。引人注目的是,其一,我们看见接受贿金的镜头,而不是只读到相关的报道;其二,我们以网络连接的形式看到索贿,只需转发,我们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因此,任何网上的展示行为都会引发一长串的再展示。
另一个例子是石油巨头英国石油公司上传的实况视频,显示它试图控制墨西哥湾的漏油灾难,这是它所谓的“堵漏行动”【69】。它指望我从这个海底传上来的视频了解到什么情况呢? 我看见的是什么呢? 真是“实况”吗?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指向这一展示行为的有趣之处: 英国石油公司对这场危机的回应是把自己的“媒介流”放进公共领域,因为主流媒体/电视报道螺旋形上升,快要失控了。如果英国石油公司的这一次展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防御,正面“展示”的造势也是常见的行为。一年以后,总部设在纽约的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视察利比亚现场,搜集政府军使用子母弹的证据,在自己的网站上展示那些武器的碎片【70】。
优视网(2006年被谷歌收购)提供了广阔展示的新空间,各色人等可以上传和讨论视频。大量的材料是媒体上传的,那是广泛传播自己材料的成本低廉、不受规制的另一种选择: 这样的行为是媒体继续生产/推销的策略。尽管如此,优视网上的其他材料包括人们搜索养成的习惯做法(见上文),它们针对的是一般人而不是具体的受众,人们上传的自己喜欢的视频就是这类材料。个人和群体最有趣的展示行为是以前没有实际可行形式的公开展示行为。请考虑我2010年5月27日搜索到的视频:
(1) 哈利·波特剧组穿过伦敦国王广场的视频(到2011年6月底观看的人数已达136000);
(2) 华盛顿大学信息学院图书馆人员翻唱的Lady Ga Ga歌曲(到2011年6月底观看的人数已达800000);
(3) “卢切尔”犬与爱心人士的视频,由索尔兹伯里宠物犬信托会上传,邀请领养宠物犬的新主人(到2011年6月底观看的人数为2163)【71】。(www.xing528.com)
优视网是一个浩瀚的视频库,它把一个简单的爱犬广告、一段目睹名流风采的记录和一段办公室的自娱自乐放在一起,使之并存在互相连接的公共空间里。“为优视网制作视频”是否足以被视频制作者视为莎茨基所谓的“分散型习惯做法”(dispersed practice),是否受足够的规则约束而被视为“整合性习惯做法”(integrative practice),这个问题悬而未决。
同样有趣的是这些行为发生的多样的社会语境。今天,被展示(被放进更大流通流域)几乎是一切行为潜在的一维,在家门外几乎总是这样,在家里也常常是这样。戈夫曼[1]研究如何以各种方式“调节”【72】,他这个观点在这里相当适用: 它有助于我们描绘日常互动的可能性(空间、时间、主题可能性)如何被转化为媒介。我们常面对基本上模棱两可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地方被展示。许多当代媒介在广泛传播和封闭性传播之间的分别是模棱两可的【73】。
一些展示和被展示的语境令人愉快: 如今,度假、聚会之后——实际上任何事件之后,几乎自动上传照片到网站(脸谱、闪客、喀嚓鱼[Snapfish]等)的语境就令人愉快。我们共享的经验很快就会转换为相册里的照片,还成为网上形象流的要素,这个设想如今成了我们管理自己私密人格面具和公共人格面具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脸谱网上贴共度美好时光的照片把“展示”和“被展示”连在一起(见下文)【74】。其他语境是中性的,受规范驱动: 通过脸谱等社交网展示我们的社会关系,其做法嵌入社交网界面【75】。还有一些展示行为可能会有攻击的动机: 用展示行为羞辱他人、洋洋自得,如学校杀手洋洋自得的视频。在过去的时代里,有时甚至在当代,战争罹难者的头颅被悬挂在柱子上示众。现在大概不用这样示众了: 攻击的视频几秒钟以后就可以在网上或朋友的手机上流通。在英国,这一可怕的展示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诨名“开心掌掴”(happy slapping)【76】。虽然“开心掌掴”的后果令人恶心,但对它嗤之以鼻,不将其视为媒介的构造成分,那也于事无补。因为这个例子说明,普遍的展示做法已经无孔不入,它与领地、资源和身份的继续不断的冲突纠缠在一起【77】。
还有防卫性的展示形式。莱斯特郡退休老人临时组建的社区监察队即为一例。他们用相机、网站和优视网报道本地的毒品交易,向警察报告。我用“防卫性”一词,因为这些老人无疑会这样描绘自己的行为,但这种群体的监视和国家延伸过度的监察一脉相承,许多人会认为这富有攻击性【78】。
以上多种“展示”形式说明,社会空间和公共空间正在经由媒介辅助的做法而重新调整。人的行为空间可以被广泛利用了,不仅可以用作想象建构的空间,或记忆追寻的空间,还可以用作永恒的视觉寻踪的空间。请回想第一章里那位谷歌用户追踪逃犯的故事。大规模的展示为日常生活中人与人的互相监督(co-veillance)立下了规矩,把日常的行为和表现转换为景观和观景。展示是将私密生活投射出正常边界的方式之一: 撰写博客、在脸谱网上报道私人/公共事件比如关系破裂就是这样的例子【79】。
我们接着介绍一些原本复杂(多成分)的与媒介相关的习惯做法,如今它们司空见惯,可以被视为简单的习惯做法了。为便于操作,我用“在场”(presencing)表达一个空间管理的概念;为向他人表示自己的存在,个人和群体用这个概念不断管理自己与他人在空间里的关系。与此相似,“归档”(archiving)指的是人们时间管理的概念,表达他们在时间流程中的在场(与他人一道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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