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健
永登县七山乡曾走出过一位让永登人感到骄傲的诗人——保鉴。他生活的时代,这里叫平番县,清世宗雍正元年(1723年),清王朝派遣年羹尧、岳钟琪(永登县人)率兵前来平乱,年、岳采用剿与抚结合的策略,叛乱很快被平定。为彰显肃边的武功,次年庄浪卫便更名为“平番县”。
保鉴,字镜如(1834—1878年),幼年敏悟,过目成诵,清咸丰年间进士,通经史,善诗文,著有《春晖草堂诗集》。清穆宗同治元年(1862年)到北京,曾任七品京官,清穆宗同治五年(1866年)全家迁居武威。史志的记载也无非如此。《春晖草堂诗集》的序中有如下文字:“世运之兴衰,时事之得失,与吾生出处离合之故,悲愉喜怒之端,有难以语言争者,无不发之于诗,转觉抑谁语中,得一放谈法,有触即吟,无事不书。”基本概括了他面对世事变迁、人生浮沉,有感而发、有感而吟的创作原则,继承了中国现实主义诗歌的传统。细品保鉴留世之作,可以感受到保鉴的诗歌创作得益于三个重要方面的影响。一是唐代现实主义诗歌,尤其是现实主义诗人杜甫、白居易的创作思想和艺术倾向;从对苦难民生的关注牵心到诗集的称谓,以至于写出“天寒白骨狼嗥处,日落青磷鬼哭时”“柳营反作逋逃薮,花县难为避债台”这类用语凝练、对仗工整的诗句,能看出诗圣的作品对他的影响;而在《独木杠》《掘草根》《弃儿行》等语言平白的叙事诗中,处处可看到白居易、元稹等倡导的“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新乐府诗歌和杜甫、白居易都大量写过的歌行体叙事诗对他的影响。二是进京为官时期,有机会与当时有影响的诗人交流切磋诗艺,丰厚了诗歌艺术的造诣。三是他曾在局部的时间和地域,耳闻目睹了清同治年间(1862—1874年)清军及当地民团在平番县与西北回族暴动军民发生的频繁战事。战乱期间,平番县又连续三年遭受重旱,继而发生瘟疫,生民命如蝼蚁,生者危危、死者累累!残酷的现实过保鉴之目,触保鉴之心,他百感交于日思夜梦,于是就产生了“有难以语言争者,无不发之于诗”等反映战乱、灾荒、瘟疫带给黎民百姓的卖儿鬻女、饿殍遍野、人兽争腐惨状的最具价值的诗篇:
今永登县七山乡
独木杠,朝朝暮暮送丧葬。四座静听莫悲骇,容我细为绘厥状。自从兵乱无车马,况兼殍流少工匠,平番城中富死人,一时遂兴独木杠。举尸腔,脐着木,衣带上下束头足,二人舁之走仓皇。送葬但闻青蝇哭,非舆犹得着人肩,无棺或免葬犬腹。后来死人多如蚁,独木舁之嗟何及。遂用皮索于麻练,自腰束之如鱼贯。从此独木不须钱,嗟哉后死独木难。(《独木杠》)
乱世人民死无主,谁人为填坟上土?北郭门外掘长坑,贵贱贤愚同一处。出自北门,偶经坑侧,血肉淋漓,尸骸枕藉。乍见惊心浑不悲,徘徊不觉双泪垂。生前你我容相识,对此茫茫知是谁?旁有少妇呜咽哭,藏刀暗里割人肉。莫道后来能居上,前者藉你任屏障。(《万人坑》)(www.xing528.com)
战乱、灾荒、瘟疫造成大量人死亡,既无车马,又少工匠,有钱人死了也只能伏在木杠子上,捆上头与脚,两人抬到荒郊野外,草草掩埋。后来人越死越多,抬都来不及,就用绳索把死尸串起来拖向郊外,丢入万人坑,而未死的人为了活命,又不得不从死尸上割肉以充饥。何等的惨绝人寰!
《掘草根》中诗人记述了一个妇人家中的两个老人饿得快要死去,她想用自己的头饰换米下锅,但贵重的头饰根本换不来米,只能去天寒地冻的野外挖草根充饥,野外挖草根的人多如蚂蚁,费了很大的气力用钗子掘出个草根,来不及抖下泥土就塞到嘴里,一直到晚上,也没挖满筐,回到家里,两位老人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不断的灾难几乎使永登成为空城,诗人在《登楼眺睨》中描绘了灾难之后城郭内外的荒凉惨状:“负郭无人家,近邮成古道,田间窜鼢鼯,水际鸣豺激,饥鸟啄死人……纵横但街衢,峥嵘空寺庙,屋瓦耸高门,炊烟断冷灶。”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弃儿行》中叙述了一个妇人在丈夫逃亡后,为了活下来将长子“换军营”,将幼子“委草莽”“指望弃二活其一”,但因“投身作佣聊度岁,人家食指嫌儿赘”,只得将仅留的孩子也弃之“不返顾”。我们可以想象,远比死别惨痛的生离是怎样撕扯着无助、绝望的母亲的心!这些悲惨景象都是战乱、灾荒和瘟疫造成的吗?似乎诗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于是诗人的笔下又出现了带给民众无尽灾难的另一罪魁祸首——没落、腐败的清王朝。“游釜鲋鱼活,处堂燕雀哭,高矣天下闻,哀哉民无告”(《登楼眺晚》)。诗人在质问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可知道百姓在生与死的边缘受煎熬?百姓之苦无处诉说!“饿莩流亡未足衰,甫经寇退又兵来。柳营反作逋逃薮,花县难为避债台。白夺钗环朝换酒,横征犒赂夜分财。天心厌乱知何日,反正还须郭李材”(《杂感》之四)。“糗糒渐空军灶减,藩篱尽撤郭门开”(《杂感》之一)。清兵与流寇何别之有?搜刮掠夺百姓无不尽其能事,有吃有喝则守城,没了吃喝弃城就走,何顾百姓之生死!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晚清王朝政治腐朽至民不聊生,盗匪横生,战乱四起,国库亏空,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诗人还用嘲讽的口吻写下了清王朝招募娃娃兵的诗句:“初募儿童皆踊跃,新添旗帜尽飞扬”(《杂感》之二)。孩子像玩耍一般活蹦乱跳地去当兵,手上的军旗空中乱挥,一点也不着闲,孩子们只把从军当成游戏,哪能想到战场的惨烈?揶揄中,诗人触及了晚清王朝国势日衰、外强中干的本质。
保鉴在永登的历史上留下了个人痕迹,后人借助这些痕迹,隐约可以看到保鉴望着战乱毁坏的家园,望着野兽在饿殍间窜行的荒野,脸上呈现出的悲伤、痛苦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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