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化时期共和党控制大选格局的影响

20世纪下半期，是共和党主导美国政局的时期。1970—1992年，除了1977—1981年的吉米·卡特（Jimmy Carter）政府外，共和党主导美国政坛20余年。这一时期也是美国大都市迅速发展的时期，无论是在人口规模还是在城市数量上，大都市区都呈现快速发展的特点。

（一）共和党顺应大都市区的发展趋势

20世纪中期以来，美国城市发展呈现大都市区化和郊区化迅速发展特点，并且西部和南部地区的发展速度明显快于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这对政党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一方面，大都市区化和郊区化引发了两党整体力量此消彼长。随着中心城市产业和人口迁入郊区，以郊区为主要发展基础的政党实力大增，而以中心城市为发展基地的政党力量则不断削弱。20世纪以来，共和党的发展重心逐渐转向郊区，以小城镇和乡间为主要发展基地，特别关注新英格兰地区、中部大西洋各州和中西部以及太平洋沿岸地区，其社会基础不断扩大。而民主党依然主要依靠城市政治联盟，未及时把触角深入到郊区，虽在大城市继续占据优势，但在郊区竞争中处于劣势，最终导致整体力量相对弱化，失去了对政局的主导地位。20世纪80年代时，郊区人口已经明显超过中心城市，某种程度上表明共和党的社会支持基础比民主党的支持基础更加坚实。

另一方面，大都市区化和郊区化发展导致西部和南部区域选择支持的政党发生变化。随着产业活动从东北部、中西部向南部和西南部的“阳光地带”迁移，西部地区大都市发展特别快，很多中产阶级也不断迁往这一地区。20世纪80年代，20个最大的大都市区中，中西部的底特律和匹兹堡人口在减少，而洛杉矶人口增长超过300万人，达拉斯增长约100万人，旧金山增长接近90万人，亚特兰大、休斯敦、迈阿密、菲尼克斯、圣地亚哥等大都市区都增长超过50万人，奥兰多比其他较大规模的大都市区增长都要快，增长达到53.3%，成为全国第36位大都市区^[141]。共和党顺应城市发展趋势，不仅广泛深入郊区，而且注意争取大都市区发展较快的西部地区的支持。早在1972年，尼克松参加大选的时候，共和党就不仅仅拉拢“阳光地带”的政治保守势力，争取郊区白人和天主教徒等的支持，还趁机在南部地区发展支持力量，如迎合南部白人选民的种族主义情绪，反对用校车接送学生的方式消除学校中的种族隔离等。所以，1972年大选，尼克松赢得了除马萨诸塞与哥伦比亚特区外南部11个州的支持，打破民主党垄断南方地区长达百年的历史。同一时期，民主党的社会基础却不断萎缩，随着城市产业结构的调整与经济转型发展，东北部和中西部很多中心城市不断衰落，同时，传统产业发展空间日益受限，高科技产业逐渐兴起，产业工人越来越少，高知识群体逐渐多，并涌现很多高薪阶层，从而使得民主党的社会基础不断弱化。

可见，共和党的发展与大都市区联系甚为紧密，始终与大都市区的发展保持一致，当大都市区郊区迅速发展时，共和党的力量成功进驻郊区地带，当西部和南部大都市区发展加快时，共和党也积极争取该地区的发展力量，依靠这一发展策略，共和党从民主党手中抢回了政治主导权。

（二）转向保守的社会政治思潮

罗斯福新政以来，一直是自由主义思潮占主导，民主党政府不断对社会经济进行调节发展，杜鲁门的“公平施政”、肯尼迪的“新边疆”、以及约翰逊的“伟大社会”，逐渐推动了自由主义思潮的发展与兴盛。然而，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后，自由主义思潮由盛而衰，保守主义逐渐兴起。特别是60年代声势浩大的民权运动对美国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美国社会逐渐转向保守，这为共和党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一般而言，美国传统政治谱系包括社会主义（Socialism）、自由主义（Liberalism）、保守主义（Conservatism）和自由意志主义（Libertarianism）（如表4.3.7）。自由主义坚持个人自由与福利国家，不仅希望保留私有财产的权利和均等的发展机会，也希望政府干预经济发展，关心和扶助贫困群体。保守主义也强调政府的干预和调控作用，特别在一些社会问题上，需要政府的强力干预，以弥补资本主义的缺陷；但保守主义者也相信个人能力，认为政府开展社会活动支出巨大，更希望依靠社会道德和秩序，实现社会资源的有效配置。社会主义是卡尔·马克思提出的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的社会制度，主张部分产业国有化，富人承担更多税收等。自由意志主义提倡自由的市场经济，反对政府干预，希望废除约束人们道德的法律，强调完全的自由。

表4.3.7　美国传统政治谱系（The Traditional Political Spectrum）

资料来源：Bardes Shelley Schmidt，Anerican Government and Politics Today：The Essentials，2006—2007 Edition［M］.Belmont，USA：Thomson Wadsworth 2006：16.

保守意识与自由意识在美国各地区有着清晰的分布格局。南部和山区最保守，大西洋中部、中西部和太平洋沿岸地区最自由，纽约和马萨诸塞是自由意识最强的州，南部地区的阿肯色州、南卡罗来纳州和密西西比州是最保守的州。沃尔曼（Wolman）和马尔金尼（Marckini）探讨地区和选民自由态度的关系时发现两者呈持续性相关性（consistent correlation），来自城市代表的态度最自由，来自郊区的次之，来自非都市地区（nonmetropolitan areas）的最保守，他们认为，地域因素不同于政党属性等其他因素，会对选民态度会产生很大的影响^[142]。所以，各个州是保守意识还是自由意识不仅决定了他们对自由政策与保守政策的接受程度，而且直接影响到选民的政治态度。因而政党在发起竞选运动的时候，也要综合考虑各个州的意识，倾向于自由政策还是保守政策。

以南方地区为例，该地区一直是保守意识占主导，1960年代民权运动后，南部地区越发趋向保守。1968年大选中，南部民主党因不满北方民主党自由派过多地关照非裔以及在民权问题上的分歧，而逐渐分裂出来，转而支持亚拉巴马的种族隔离分子乔治·华菜士作为独立候选人参加总统竞选。此举不仅削弱了民主党在大选中的实力，而且为共和党深入南方发展提供了契机。随后，信奉保守主义的共和党赢得越来越多南方选民的支持，特别是南方白人越来越倾向选择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所以，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选中，南方地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共和党。通过1988年大选格局图（见图4.3.8）可以看出，共和党虽然失去纽约州、太平洋沿岸的华盛顿和俄勒冈以及五大湖区部分州，但赢得了绝大多数州的支持，这与当时保守的社会思潮有着莫大关系，信奉保守主义是共和党赢得这次大选的重要因素。

社会政治思潮不仅影响着普通民众的基本价值判断和利益取向，而且对选举结果往往有决定性影响。民主党信奉自由主义，强调个人自由和社会多元化发展，积极推动变革，希望通过社会财富的再分配实现社会平等；共和党倡导保守主义，主张实行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反对政府对市场和社会的干预，认为美国的社会福利措施、高税收和照顾少数族裔的政策不仅没有解决社会贫困问题，反而进一步加剧社会问题的泛滥。总体而言，战后民主党仍然带有改良主义色彩，共和党则是一个坚持保守主义的政党^[143]，当自由主义思潮居主流地位时，美国民主党赢得大选的几率大于共和党；而当保守主义思潮处于主流地位时，共和党的获胜率要高于民主党^[144]。20世纪中期以来，社会保守政治思潮的兴盛为共和党力量的发展壮大提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原来支持民主党的群体逐渐转向支持共和党，除南方的白人外，还有罗马天主教徒和福音派教徒等很多民主党的支持基础转变为保守派，倾向支持共和党，加入到共和党阵营。反过来，南部地区的保守意识也大大促进了共和党在该地区的发展与开拓。

（三）共和党在南部城市地区的突破(www.xing528.com)

南部地区历来是民主党的大本营，共和党一直很难打破民主党对这一地区的垄断。每当选举来临的时候，共和党总是比较担心南部选区，特别是大选年。然而，20世纪中期以来，南方民主党的发展实力逐渐瓦解，为共和党在南方地区的发展创造了难得机遇。

罗斯福政府推行的消除种族歧视的政策，固然赢得非裔美国人的支持，很多非裔转而支持民主党，但该政策也导致南方民主党的分裂，因为南方民主党一直反对消除种族歧视的政策。在罗斯福的第二任期内，南方民主党人曾与共和党人结成联盟，一度使罗斯福陷入困境。1948年，南方民主党又因民权问题而出现过分裂，南卡罗来纳州长斯特罗姆·瑟蒙德（Strom Thumond）组建第三党，称为“州权党”，并参加大选，赢得南卡罗来纳、阿拉巴马州、密西西比州和路易斯安那的支持，极大地削弱民主党在大选中的力量，分散了民主党的选票。最后，“州权党”又倒向共和党，不仅沉重打击民主党在南部地区的发展，而且促使共和党成功进驻南方地区。1952年大选，艾森豪威尔赢得了佛罗里达州、田纳西州、弗吉尼亚州和德克萨斯等南方州的支持，这是共和党第一次打破民主党对南部地区的垄断。1956年大选，又有5个州支持共和党，共和党在南部地区的社会支持力量逐渐增强。20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的发展和保守主义思潮的兴盛，又为共和党在南方地区成功开拓打下坚实的思想基础。1968年，民主党的乔治·华莱士组建“美国独立党”并参加总统大选，进一步削弱了民主党在大选中的力量。

图4.3.7　1984年大选格局图

图4.3.8　1988年大选格局图

所以到20世纪80年代的大选（如图4.3.7-8），共和党候选人里根接连在两次大选中横扫南部地区，特别是1984年大选，里根以绝对优势胜出民主党候选人蒙代尔，获得历史上数量最多的选民票，除蒙代尔的明尼苏达州外，里根赢得每一个州的选举人票，共和党在南方地区的支持力量大大增加。

共和党在南方地区取得一定发展后，不断地巩固这一地区的发展，包括联邦基金的大力支持等。20世纪七八十年代，联邦政府在不断削减城市相关项目的开支，联邦政府向城市发展项目的财政支出逐渐缩减，甚至不给予财政支持，1981年还提供60，000，000美元的城市发展行动基金和800，000，000美元的一般收入的分成，1993年这两个资助项目全部取消（如表4.3.8）。

表4.3.8　1981—1993年联邦政府向城市的财政支出情况（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U.S.Conference of Mayors，The Federal Budget and the Cities（1994）：136-144.

值得注意的是，共和党政府压缩财政支出，但对各地区的城市资助而言，并不是全部压缩，而是增加西部和南部一些城市财政资助，减少东北部城市财政资助。尽管20世纪80年代以来，联邦政府一直压缩城市基金的支持，但对南部地区的奥斯汀、夏洛特和休斯敦，西部地区的凤凰和圣何塞等城市发展的资助还是增长13.6%，即使东北部的芝加哥、波士顿和巴尔的摩等城市已经陷入发展困境，联邦政府给予的财政资助严重缩水，甚至减少1/3（详见附录A6）。虽然南部和西部城市处于蓬勃发展中，发展势头强劲，但联邦政府还是给予很大的支持。所以，在联邦政府的支持下，西部城市迅速发展，那么该区域的选民必然会继续支持共和党。

20世纪90年代以来，南部地区已经向着有利于共和党的方向发展。1992年大选，克林顿只赢得了30%的南方白人选票，而布什在南部地区却获得了53%的白人选票^[145]；1994年中期选举，共和党控制了南部地区19个州的州长职位，这是自重建以来的第一次。所以，1994年是共和党发展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共和党赢得在南部竞争的平台，迈出在南部地区发展的重要一步，但民主党在这一地区力量仍然很强大，控制绝大多数州议会，所以两党在南部地区的竞争仍然十分激烈。1998年选举，共和党赢得了31个州的州长职位，包括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南部的德克萨斯州等，丢失了加利福尼亚州和南部两个州——阿拉巴马州和南卡罗来纳州^[146]，但也没有影响到2000年大选的结果，共和党人布什最终赢得总统职位，并入主白宫。

共和党在南部的社会基础不断巩固和发展，逐渐占据这一地区发展的主导。这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南部地区的发展，正如瓦尔迪莫·凯（Valdimer O.Kev.Jr.）所言，20世纪40年代，民主党垄断的南部地区，在大选期间，不仅没有提出比较好的议题，而且降低了选民的参与度，导致政府的政策忽视社会经济地位比较低的阶层；如果共和党在南方取得竞争机会，无疑可以更容易提出比较好的地方发展议题，因为共和党和民主党代表不同社会阶级利益，所以在竞选中，两大政党将关注到各阶层的利益，从而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力量，由此也提高了选民的参与度^[147]。所以，共和党进入南方地区，削弱民主党发展势力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促进该地区的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改变了政党传统的地域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