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党地域发展格局的驱动机制

（一）城市化水平与政党支持率的关系

1860年，美国城市化率平均为19.6%，但各州之间存在很大的发展差距，大多数州的城市化水平在6%～19%，城市化率为6%左右的州最多；城市化率超过20%的州有新罕布什尔、马萨诸塞、罗得岛、康涅狄格、新泽西、宾夕法尼亚、加利福尼亚和路易斯安那，除加州位于西部、路易斯安那位于南部之外，其他州的均位于东北部地区，东北部地区的城市发展水平高于其他地区。

1860年大选中，各州的政党支持率也存在很大差异，东北部、中西部以及西部州倾向于支持共和党人林肯与北方民主党道格拉斯，而南部地区则主要支持布雷肯里奇和贝尔。我们依据州的地理位置，分别选取东北部、中西部、南部和西部州的若干选举数据（如表4.2.1）。

表4.2.1　1860年大选各州的政党支持率

资料来源：http：//www.historycentral.com/elections/1860Pop.html

在政党的地域格局分析中，我们发现城市化水平比较高的地区倾向于支持共和党，城市化水平比较低的地区倾向于支持民主党。1860年各州城市化发展水平存在较大的差距，只有东北部各州总体城市化水平较高，其他地区城市化发展相对缓慢。经过分析，发现城市化水平比较高的州倾向于支持共和党，林肯获得城市化水平比较高的州的选民支持，进一步说明了城市化水平比较高的州，主要支持共和党人林肯和民主党人道格拉斯；城市化水平比较低的州倾向于支持民主党人布雷肯里奇和宪制联盟的贝尔，这与我们前面所讨论的地域发展格局具有明显的一致性；南方地区支持民主党人布雷肯里奇和宪制联盟的贝尔，北方地区主要支持共和党人林肯和民主党人道格拉斯。值得注意的是，北方地区平均城市化水平接近20%，南方地区平均城市化水平约有15%^[31]，很显然，南方地区的城市化发展水平落后于北方地区。所以，城市化发展水平与政党的支持情况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城市化发展水平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政党的地域发展格局。

（二）城市化发展与政党地域拓展

19世纪五六十年代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这段时间是美国总体城市化发展速度最快的时期，也是共和党主导美国大选格局的时期。自1860年上台以来，共和党发展势头强劲，主导这一时期的政坛一直到1932年，期间只有4届是民主党政府^[32]。城市化的快速发展时期也是共和党主导美国政坛的时期，为什么共和党与城市化的发展趋势存在一致性，二者存在什么关系。

首先，这一时期的城市发展迅速（如图4.2.9），不论城市人口还是城市数量，均呈增长趋势，城市数量从392增加到2，722，增长约7倍，城市人口也从6，216，518增长到54，157，978，增长近9倍^[33]。这一时期，美国城市已经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即超过15座城市，每一座城市连同其临近乡村都有10万以上人口。1875年，纽约拥有人口最多，达到130万；其次是巴尔的摩、芝加哥、费城、匹兹堡和圣路易斯，拥有35万～45万人口；再次是雅典（佐治亚州）、波士顿、布法罗、辛辛那提、克利夫兰、新奥尔良、普罗维登斯、罗切斯特和锡拉丘兹等城市，拥有10万～15万人口^[34]。美国城市发展规模不断扩大，城市人口迅速增长，城市数量也大大增加，发展区域从东北部中心城市逐渐向周边扩展，西部和南部地区也出现大型城市，洛杉矶和旧金山等城市迅速崛起，为共和党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图4.2.9　1860—1920年城市发展情况

资料来源：The Bureau of the Census，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Historical Statistics of the United States 1789—1945.1949：29.

共和党继续争取东北部和中西部工业城市的支持。在城市快速发展进程中，东北部等地区的城市进一步发展，不断向周边地区蔓延发展，城市与乡村的边界逐渐模糊，城市面积不断扩大，有一些城市对其周围区域进行兼并，从而形成了大型城市，如费城早在1854年通过兼并将其面积从2平方英里扩展到136平方英里（Square miles）^[35]。19世纪末，芝加哥和纽约的迅速发展就得益于兼并周边区域，1898年，纽约兼并布鲁克林（Brooklyn），面积扩大6倍。这些兼并后的大城市在大选中发挥重要作用，纽约曾一度成为大选的标识，只要赢得纽约，就取得大选的关键胜利。所以，共和党在拓展西部社会基础的同时，共和党继续以仁慈的形象争取东北部城市地区选民（appeal to the benevolence of the voters），不断争取北方福音派信徒的支持，尤其是新英格兰和散居着犹太人的地区（位于哈德逊河以西、梅逊—狄克逊分界线以北、新英格兰人及其后裔移民的地区）^[36]，极力争取这些传统城市选区的选票，不断巩固政党发展的社会基础。这一时期，共和党不仅赢得了东北部和中西部城市的支持，而且得到了太平洋地区新崛起一些城市的支持。

因为城市的发展与推进主要靠工商业等产业经济的支撑，无论是在西部地区开发的过程中，还是在城市区域的拓展中，都集聚很多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的利益，而共和党主要代表这一地区城市企业家和金融家等有产者的利益。随着西部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金融家和企业家入驻西部及远西部地区，共和党的支持力量与社会基础也在这一地区不断地发展。所以，城市化的发展不仅促进了城市规模的扩大和人口的增多，而且推动着共和党的社会基础不断发展，正因为共和党主要代表工商业等集团的利益，所以共和党能够轻而易举地深入西部地区，并在这一地区拓展社会基础。

共和党在西部拓展发展力量的时候，非常注重社会基础的发展，不断制定符合工商业者等有产阶层发展的相应支持政策。无论在大选中还是在政策制定上，总是充分考虑城市工商业者的利益，实施一些促进工商业发展的措施，以多种形式（特别是在关税上）资助工商业发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企业的风险，使企业不受联邦制度的影响^[37]，从而在巩固其原有的地盘基础上，成功发展其在西部地区的社会支持力量。(www.xing528.com)

20世纪初，犹他州、南达科他州、明尼苏达州、内布拉斯加州和德克萨斯州的很多人口流向加利福尼亚州和俄勒冈州等远西部地区，这一地区的人口迅速增加，共和党也趁机深入到这一地区，争取该地区选民的支持，不断壮大发展力量，使其社会基础从中西部逐渐扩展到远西部地区。所以，从1860年到1928年的大选中，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州以及俄勒冈州等西部地区成为共和党的坚强后盾，仅在两三次大选中站在民主党的阵营，从而扩大了共和党的选票来源。同时，共和党在执政期间必然会顾及其支持基础的利益需求，实施了一系列符合金融家和企业家利益的支持政策，不断满足西部地区支持力量的发展需求，从而巩固了共和党的发展基础，并推动了城市的发展。某种意义上说，共和党的政策不仅满足了城市工商业者的需求，而且符合城市化发展的趋势。所以，随着城市化的推进与城市数量、规模的增大，共和党所代表的社会基础也在不断巩固和拓展。这必然会增强共和党在大选中的竞争力，从而使得共和党能够轻而易举地主导政坛，形成共和党控制大选地域格局的局面。

与此同时，民主党一直处于发展的劣势，固守南部的发展地盘，在北方的城市化地区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有时还遭到共和党的蚕食。此外，外来移民的不断减少，也使得民主党逐渐丧失其支持力量的重要来源，导致其社会基础不断萎缩。20世纪20年代，在城市化发展比较快的东北部地区，随着城市外来人口的逐渐增多，不仅城市工人的工资被压低，而且也增加了城市的失业人口与贫困群体，引起美国当地人的不断反对，抗议的呼声越来越强烈。所以，联邦政府颁布移民法，对外来移民进行限制，使得海外移民数量逐渐减少，而这些移民是民主党的重要支持基础，民主党主要是依靠新移民及其后代的支持，尤其是天主教徒和路德教徒，还有南方的新教徒等。所以，外来移民的减少使得民主党的支持力量没有新的来源，当共和党力量蓬勃发展时，民主党发展却因支持力量的减少和社会基础的萎缩而发展比较缓慢。

再看民主党的传统支持地区——南方地区。南方地区城市化发展比较慢，落后于全国城市发展的平均水平，以南北战争时的经济发展情况为例，北方与南方18至60岁自由男性人数的比例是4.4∶1，工业产出的比例为10∶1，钢铁是15∶1，煤炭为38∶1，军火生产是32∶1，小麦是412∶1，玉米是2∶1，纺织品是14∶1，商船吨位是25∶1，财富是3∶1，铁路英里数是2.4∶1，农村土地英亩数是3∶1，拉车牲畜是1.8∶1，家畜是1.5∶1，南方唯一领先的是棉花，与北方之比为24∶1^[38]，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也是南部地区在南北战争中失败的重要原因。后来，南方地区虽又经历重建时期，但仍落后于全国的经济发展水平，甚至被后来崛起的西部地区所超越，南部地区城市与经济发展水平的落后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民主党的发展实力。当西部地区城市化迅速发展时，共和党捷足先登，民主党在西部地区社会支持力量的发展始终处于劣势。所以，在城市化发展的快速时期，民主党的社会支持基础不断萎缩，以致没有赢得几次大选。

可见，共和党的力量发展与城市发展路径存在一致性，城市化水平比较高的地区，共和党的支持力量也相对比较大，随着城市地区的拓展，共和党的社会基础不断地巩固。所以，城市发展与政党力量变化密切相关，某种程度上来说，城市发展直接影响了政党的兴衰。

（三）城市化地区差异影响了政党发展格局

1860年，美国进入快速城市化时期，城市人口迅速增长，城市规模也不断扩大，但各地区发展呈现明显的不平衡，发展程度存在很大差异，这对政党的发展也形成一定的影响，城市化发展水平的地区差异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政党的地域发展格局。

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是城市发展比较早、城市化速度比较快的地区。19世纪中期以来，这一地区的城市进一步发展，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发展区域越来越广。中西部地区城市化水平总体低于东北部地区，但该地区的一些城市发展也比较快，19世纪末，明尼阿波利斯（明尼苏达州）人口从4.7万增加到16.4万，德卢斯（明尼苏达州）的人口从3，300增加到30，000，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人口由3万增加到14万，堪萨斯（密苏里州）人口从6万增加到13.2万^[39]，中西部地区的城市人口迅速增多。以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为主要社会基础的共和党发展迅速，伴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工商业者力量的不断强大，共和党在该地区社会支持基础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拓展，这也是共和党在大选中的连续赢得胜利、主导该时期美国政坛发展的重要因素。

南部地区城市化发展水平比较慢，一直落后于全国城市的平均发展水平。1850年，南部地区城市化比例才达到1790年全国城市的平均发展水平；1860年，城市人口占全国总人口中的比重为19.8%，南部城市人口仅为7.2%，相当于1820年时全国城市人口的平均水平；1900年南部城市人口仅接近1850年的全国水平；1920年，南部城市人口还不及1870年全国的平均水平^[40]。可见，南部地区城市化发展水平落后全国平均水平的时间为半个世纪之久，以该地区为主要发展地盘的民主党发展势力也落后于共和党，在1860—1920年，仅四次问鼎白宫。

西部地区城市化起步比较晚，但发展迅速。就整个西部地区而言，从1860年到1910年间，城市人口总数从600万增至4，200万，城市化比率从20%增至46%，高于全国平均水平（45.7%），其中，山区各州为40.7%，太平洋沿岸高达56%^[41]，太平洋沿岸地区城市发展快于山区，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从1850到1860年，太平洋沿岸城市化率提升了12.0%，1860到1870年，增加了13.7%，这一发展速度在美国城市化发展历程中是罕见的^[42]。西部地区人口的增加，主要得益于中西部和南部地区人口的迁入，19世纪八九十年代，威斯康星和伊利诺伊州约有50万人向西迁移，其中约27万留在内布拉斯加州，其余迁入俄勒冈和太平洋沿岸等地区，阿肯色和密苏里州迁出的居民也达27万，其中16万自西北流入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另外11万迁入加利福尼亚州^[43]。所以，移民是促进西部城市化迅速发展的重要因素。

表4.2.2　1900年美国各地区城市发展水平

资料来源：U.S.Bureau Census.http：//www.census_gov_population_censusdate_files_urpop0090_txt.

因此，东北部地区、中西部地区、南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城市化率差距十分明显，以1900年为例（如表4.2.2），美国的平均城市化率达39.6%，东北部地区为66.1%，远高于全国的城市发展水平，南部地区仅为18%，比全国城市化平均发展水平低21.6个百分点，还不及全国城市化平均发展水平的一半，中西部和西部地区与全国发展水平比较接近。西部地区开发较晚，但发展快速，在20世纪初就已经高于全国城市化的平均发展水平。如果以1920年全国的城市化水平为100，则新英格兰地区以148.2位列全国之最，大西洋沿岸中部地区居次，远西部地区为120.3，高于全国的平均发展水平，并超过中西部、南部和西南部等地区，位居全国第三^[44]。在西部开发和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进程中，政党也相继进驻这一发展地域，共和党紧随城市工商业者的步伐，较早地扎根于太平洋沿岸地区，民主党随着南部地区向西部地区的移民发展，尤其是与人民党合并后，进驻接近南部区域的西部州。某种程度上说，西部城市化的发展也推动政党在这一地区的发展。

所以，美国各地区城市化发展水平存在很大差异，东北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城市化发展水平较高，西部地区发展速度较快，创造美国城市发展史上奇迹，南部地区城市发展一直落后于其他地区。各地区城市发展化水平的不同导致了不同地区和阶层发展需求的差异，如19世纪末期，政党在货币发行的问题上产生分歧，代表南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民主党，主张增加货币流通量，而代表东北部地区的共和党坚决反对，因为这样会促进美元贬值和产生通货膨胀，从而影响到企业家和金融家的利益；但中西部和南部地区的农民欠了大量债务，希望借助通货膨胀来还清欠债。所以，城市化发展水平不同，各地区的居民需求也存在一定差异，政党发展格局变化正是各个地区差异的反应。

也就是说，城市化发展水平的地区差异会影响到政党的地域发展格局。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城市发展比较快，代表城市工商业者等利益阶层的共和党扎根于这一地区，随着西部边疆的开拓和城市化的发展，共和党的社会基础也不断扩展到西部地区。南部城市发展相对缓慢，落后于全国城市化发展的平均水平，以南方地区为发展地盘的民主党，跟随着城市的发展和西进运动的进程，将社会支持基础也拓展到接壤南部地区的西部地区。所以，在城市快速发展时期，伴随着西进运动的发展和城市化的迅速发展，美国政党不断开发社会支持基础，争取选民支持力量，初步形成了共和党控制东北部、中西部以至远西部和民主党主导南部选区的地域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