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云寺灵仙寺-洛阳伽蓝记

原文

法云寺，西域乌场国①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在宝光寺西，隔墙并门。

摩罗聪慧利根②，学穷释氏③。至中国，即晓魏言隶书，凡所闻见，无不通解，是以道俗贵贱，同归仰之。作祇洹一所，工制甚精。

注释

①乌场国：《魏书·西域传》作“乌苌国”，即北天竺。位于今巴基斯坦北部斯瓦特河上游一带地方。

②利根：佛家语，谓根性明利，指能敏锐地理解佛法，并能圆满地达到解脱的根机。“利”谓锐利或疾速。“根”谓根机、根性，指受教修道的先天素质。

③释氏：佛姓释迦的略称。此指佛教。

译文

法云寺，是西域乌场国的胡人和尚昙摩罗所建造的。在宝光寺的西面，两寺仅一墙之隔，寺门并立。

昙摩罗聪慧多智，根性明利，穷尽了释氏的学问。来到中国，即通晓魏国的语言和隶书，凡是听到的看到的，无不通彻了解，因此无论是佛教徒还是世俗人，无论是高贵者还是卑贱者，都很敬仰他。他又建了一座精舍，工艺非常精致。

原文

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摹写真容，似丈六之见鹿苑①；神光壮丽，若金刚之在双林②。伽蓝之内，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京师沙门好胡法者，皆就摩罗受持③之。戒行真苦④，难可揄扬⑤。秘咒神验，阎浮⑥所无。咒枯树能生枝叶，咒人变为驴马，见之莫不忻怖⑦。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⑧。

注释

①丈六：借指佛身。《佛说十二经》：“佛身长度一丈六尺。”鹿苑：又名鹿野苑，佛成道后说法处，在中天竺波罗奈国，即今印度北方邦瓦拉纳西以北约十公里处。

②金刚：宝石名。此处借指佛之法身，说明佛身的不可朽坏。双林：指拘尸那城阿夷罗跋提河边的娑罗双树，是佛涅槃的地方，在今印度北部。

③受持：佛教语。指用心记忆，持久不忘，思想上接受相关的戒律，并坚持身体力行。

④戒行：佛教语。指随顺戒体，在身、语、意三方面遵守戒律的行为。真：确实付诸实施。

⑤揄扬：宣扬，宣传。

⑥阎浮：亦称阎浮提、南阎浮提，为须弥山四方的四洲之一。即位于南方的南赡部洲，上面生长许多南赡部树。“阎浮”即“赡部”，一种树名。佛经中专指天竺（印度），后泛指人间世界。

⑦忻怖：指既高兴又害怕。

⑧舍利：梵语音译，是印度人死后身体的总称。在佛教中，僧人死后所遗留的头发、骨骼、骨灰等，均称为舍利。在火化后，所产生的结晶体，则称为舍利子或坚固子。《魏书·释老志》：“佛既谢世，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舍利。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致敬慕。”佛牙：相传释迦牟尼死后，曾留下四颗牙齿，也被佛徒当作珍宝供奉。

译文

法云寺的佛殿僧房，都是胡地的装饰风格。红的白的，炫耀光彩，金饰玉饰，闪烁光辉。摹写的佛像，像是看见在鹿野苑说法的丈六佛陀；佛的神光壮丽，又像是在双树前涅槃的佛像法身。寺院之内，花果茂盛，芳草滋蔓，嘉树遮住庭院。京城里好胡国佛法的和尚，都到昙摩罗那里受戒。戒行的苦痛，难以宣扬。其秘密咒语有神奇的效验，是人间所没有的。咒枯树能使其重生枝叶，咒人能使其变为驴马，看见的人无不欢喜、恐怖。西域所带来的舍利骨、佛牙、经像都安置在这座寺里。

原文

寺北有侍中尚书令临淮王彧①宅。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悟，风仪详审，容止可观。至三元肇庆②，万国齐臻，金蝉曜首③，宝玉鸣腰④，负荷执笏，逶迤复道⑤，观者忘疲，莫不叹服。彧性爱林泉，又重宾客。至于春风扇扬⑥，花树如锦，晨食南馆，夜游后园。僚寀⑦成群，俊民满席。丝桐⑧发响，羽觞流行⑨，诗赋并陈，清言乍起，莫不领其玄奥，忘其褊吝⑩焉。是以入彧室者，谓登仙也。荆州秀才张裴常为五言，有清拔⑪之句云：“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彧以蛟龙锦赐之。亦有得绯紫绫者⑫。唯河东裴子明为诗不工，罚酒一石。子明八斗而醉眠，时人譬之山涛⑬。及尔朱兆入京师，彧为乱兵所害⑭，朝野痛惜焉。

注释

①临淮王彧：元彧，字文若。本名亮，字仕明，避穆绍父穆亮讳，请求皇帝下诏改名。帝诏曰：“仕明风神运吐，常自以比荀文若（荀彧），可名‘彧’，以取定体相伦之美。”少有才学，时誉甚美。历官前军将军、中书侍郎、给事黄门侍郎，累迁侍中、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兼尚书左仆射。尔朱荣入洛阳，杀害元氏皇族，元彧抚膺恸哭，遂奔萧衍。庄帝践阼，以母老请还，萧衍以礼遣其北归。累除位尚书令、大司马、兼录尚书。尔朱荣死，元彧为司徒公。尔朱世隆率部北叛，诏令元彧防守河阴。后为尔朱兆所杀。《魏书·元彧传》：“彧美风韵，善进止，衣冠之下，雅有容则。博览群书，不为章句。所著文藻虽多亡失，犹有传于世者。然居官不能清白，所进举止于亲娅，为识者所讥。”

②三元：农历正月初一这天为年、季、月之始，故称三元。肇庆：开始举行庆典。

③金蝉：一种冠饰。武冠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因亦称“貂珰”“貂蝉”。曜首：在头顶闪耀。

④宝玉鸣腰：指佩玉在腰间铿锵作响。

⑤逶迤：曲折前进貌。复道：此指宫中上下道。

⑥扇扬：扇动，吹拂。

⑦僚寀：同僚或僚属。

⑧丝桐：指琴。古人削桐为琴，练丝为弦，故称。

⑨羽觞：又称羽杯、耳杯，古代一种盛酒器具。外形椭圆、浅腹、平底，两侧有半月形双耳，也有饼形足或高足。因其形状像爵，两侧有耳，就像鸟的双翼，故名“羽觞”。流行：周流传递。

⑩褊吝：褊狭鄙吝。

⑪清拔：清秀脱俗。

⑫绯：绛色绸子。：古通“绸”。绫：一种很薄的丝织品。

⑬山涛：公元205—283年，字巨源，河内郡怀县（今河南武陟西）人，“竹林七贤”之一。据说山涛饮酒八斗才会醉，《晋书·列传第十三》：“涛饮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试之，乃以酒八斗饮涛，而密益其酒，涛极本量而止。”

⑭彧为乱兵所害：《魏书·元彧传》：“及尔朱兆率众奄至，彧出东掖门，为贼所获。见兆，辞色不屈，为群胡所殴薨。出帝赠太师、太尉公、雍州刺史。”

译文

寺的北面有侍中尚书令临淮王元彧的宅邸。元彧博通典籍，聪慧而富有辩才，清虚而具有悟性，风度仪表安详审慎，容貌举止潇洒可观。元旦庆贺，万国一同欢聚时，他所戴的金子装饰的帽子在头上闪耀，佩带的宝玉在腰间鸣响，手执笏板，从容地走在宫中的复道上，观看的人忘记疲劳，无不赞叹佩服。元彧性爱林泉，又看重宾客。每当春风吹拂，花树锦绣时，他便早晨到南馆里吃东西，夜晚到后园中游赏。僚属成群相随，才俊之士坐满座席。琴弦弹奏，酒杯流转，作诗作赋的都有，他清雅高妙的言论一说出口，没有人不领受他的深奥旨意，而忘记他的偏袒吝啬。所以进入元彧之室为宾者，称为登仙。荆州秀才张裴曾作五言诗，有清拔之句道：“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元彧赐给他蛟龙锦，也有人得赐绛绸紫绫的。只有河东裴子明不善作诗，罚酒一石。裴子明喝了八斗就醉倒睡着了，当时人将他比作山涛。等到尔朱兆攻入京师，元彧为乱兵所害，朝野都感到痛惜。

原文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南有皇女台①，汉大将军梁冀②所造，犹高五丈余。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仙寺于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③宅。

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④。即《汉书》所谓“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者。

注释

①皇女台：《水经注·谷水》：“谷水又南径平乐观东。灵帝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五采华盖，高十丈……今于上西门外无他基观，唯西明门外独有此台，巍然广秀，疑即平乐观也。又言皇女雅殇，埋于台侧，故复名之曰皇女台。”

②梁冀：字伯卓，东汉大将军梁商之子，其妹为汉顺帝皇后。历官侍中、虎贲中郎将、步兵校尉、执金吾、河南尹，任内残暴不堪、肆意妄为。梁商病逝后，梁冀接任大将军，袭爵乘氏侯。顺帝崩，立冲帝，与太尉李固等录尚书事。冲帝崩，立质帝。后更毒杀质帝，另立桓帝。此后专擅朝政，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梁氏一门前后七人封侯，三位皇后，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延熹二年（159），早对梁冀专权乱政不满的汉桓帝，借宦官之力杀死梁冀，并将其灭族。

③侯刚：字乾之，出身寒微，善于鼎俎。孝文帝太和末年，为中散大夫，迁冗从仆射。宣武帝即位，以其质直，赐名刚。历官奉车都尉、右中郎将、武卫将军、右卫大将军。孝明帝即位，除卫尉卿，封武阳县开国侯。俄为侍中、抚军将军、恒州大中正，迁左卫将军。与元乂为姻党，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孝昌初年，除领军将军，出为冀州刺史，贬为征虏将军，卒于家。又《侯刚墓志铭》：“以魏孝昌二年三月十一日寝疾，薨于洛阳中练里第。”

④亦冀之所造：《后汉书·梁统列传》：“冀乃大起第舍，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像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

译文

出西阳门外四里处御道的南面，有洛阳大市，周围有八里。市集南面有皇女台，是东汉大将军梁冀所造，至今仍高五丈余。景明年间，和尚道恒在台上建造了灵仙寺。台的西面有河阳县府，台的东面有侍中侯刚的住宅。

集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也是梁冀所建造。就是《后汉书》所谓的“采土筑山，十里路筑九坂，以象两个崤山”。

原文(www.xing528.com)

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有刘宝者，最为富室。州郡都会之处皆列一宅，各养马十匹①。至于盐粟贵贱，市价高下，所在一例。舟车所通，足迹所履，莫不商贩焉。是以海内之货，咸萃其庭。产匹铜山②，家藏金穴③。宅宇逾制，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于王者。

注释

①养马十匹：据查考，刘宝于通衢要会立宅养马，当是便于货运，若只是养马十匹，又何足道。

②产匹铜山：据《史记·佞幸列传》，汉文帝曾赐邓通蜀严道铜山，让他可自铸钱，因此邓氏钱遍布天下。

③家藏金穴：据《后汉书·郭皇后纪》东汉光武帝郭皇后弟郭况迁大鸿胪，光武帝数幸其第，会公卿诸侯亲家饮宴，赏赐金钱缣帛，丰盛无比，京师号郭况家为“金穴”。

译文

市集东面有通商里和达货里。里内的人，都极为工巧，以杀猪卖肉和贩卖商品为生，积累资产巨万。有个叫刘宝的，最为富有。全国州郡的都会，他都建有一个住宅，各处养马十匹。至于盐和粟的贵贱，市价的高低，他所控制的地方都是统一的。凡是舟车所通，足迹所能到的地方，没有他不做生意的。因此海内的货物，都聚集在他的庭院里。他财产之多，好似家中有个用来铸钱的铜山，又好似家中藏有金穴。其宅邸规模超过制度，楼堂台观高耸入云，所用车马服饰堪与王侯相比。

原文

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为《壮士歌》《项羽吟》①。征西将军崔延伯②甚爱之。正光末，高平③失据，虎吏充斥。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④，朝廷为之旰食⑤，诏延伯总步骑五万讨之。延伯出师于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之夕阳亭⑥也。时公卿祖道，车骑成列。延伯危冠⑦长剑耀武于前，僧超吹《壮士》笛曲于后。闻之者懦夫成勇，剑客思奋。延伯胆略不群，威名早著，为国展力二十余年，攻无全城，战无横陈⑧，是以朝廷倾心送之。延伯每临阵，常令僧超为壮士声，甲胄之士莫不踊跃。延伯单马入阵，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镇戎竖⑨。二年之间，献捷相继。丑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恸，左右谓伯牙之失钟子期不能过也⑩。后延伯为流矢所中，卒于军中。于是五万之师，一时溃散。

注释

①《壮士歌》：战国末年，荆轲欲刺秦王，与燕太子丹诀别易水，作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壮士歌》即指此。一说即《陇上歌》。《乐府诗集·〈陇上歌〉题解》曰：“《晋书·载记》曰：刘曜围陈安于陇城，安败，南走陕中。曜使将军平先、丘中伯率劲骑追安。安与壮士十余骑于陕中格战，安左手奋七尺大刀，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平先亦壮健绝人，与安搏三交，夺其蛇矛而退，遂追斩于涧曲。安善于抚接，吉凶夷险，与众同之。及其死，陇上为之歌。曜闻而嘉伤，命乐府歌之。”《项羽吟》：即《拔山吟》。《乐府诗集·〈力拔山操〉题解》曰：“《汉书》曰：项羽壁垓下，军少食尽，汉率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惊曰：汉已得楚乎，何楚人多也？起饮帐中，有美人姓虞氏，常从，骏马名骓，常骑。乃悲歌慷慨，自为歌诗。歌数曲，美人和之。羽泣下数行，遂上马，溃围南出。平明，汉军乃觉。”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②崔延伯：少有气力，以勇壮闻。初仕萧赜，为缘淮游军。太和年间，归顺北魏。胆气绝人，兼有谋略，所在征讨，咸立战功。孝文帝深为倚重，常为统帅。积功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定陵男。出为安北将军、并州刺史。正光五年秋，莫折天生寇岐州，征西将军元志被擒，朝廷以崔延伯与萧宝夤讨莫折天生，大破之。后又讨万俟丑奴，中流矢，为贼所害，谥曰武烈。

③高平：镇名，治所在今宁夏固原，为北魏西部军事重镇之一。《魏书·肃宗纪》：“正光五年，夏四月，高平酋长胡琛反，自称高平王，攻镇以应拔陵。十一月，高平人攻杀卜朝，共迎胡琛。”

④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据《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正光六年四月，胡琛据高平，遣其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魏泾州。泾：泾州，今甘肃东部泾川一带。岐：岐州，辖境相当于今陕西周至、麟游、陇县、宝鸡、太白等地。

⑤朝廷：此指皇帝，即孝明帝。旰食：指事务繁忙不能按时吃饭。

⑥夕阳亭：故址在今洛阳市西。汉晋时为饯别之所。

⑦危冠：高冠，形似雄鸡，冠之以示勇武。

⑧攻无全城，战无横陈：谓所攻之城，没有能保全的；所攻之阵，没有能保持横排阵势的。

⑨戎竖：古代对西北边境少数民族的鄙称。

⑩伯牙、钟子期：皆春秋时楚国人。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事见《列子》《吕氏春秋》。

译文

市集南面有调音里和乐律里。里内的人，都善于演奏丝竹乐器，且善唱歌，天下高妙的技手都出自这里。有个叫田僧超的，善吹笳，能演奏《壮士歌》《项羽吟》。征西将军崔延伯非常喜爱他。正光末年，高平失守，如虎一样的凶恶官吏充斥其间。贼率万俟丑奴在泾水、岐山之间抢夺劫掠，皇上为此忧虑不安，下诏令崔延伯率领步骑五万人讨伐万俟丑奴。崔延伯于洛阳城西张方桥出师，此地就是汉朝的夕阳亭。当时公卿为之饯行，车骑排列成行。崔延伯头戴高冠，手执长剑，威武地走在前面，田僧超用笛吹奏《壮士歌》走在后面。听闻此曲，懦夫也会成为勇士，剑客更思奋起。崔延伯胆略超群，早已威名远扬，他为国效力二十多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因此朝廷尽心送他出征。崔延伯每次上阵作战，都令田僧超吹奏雄壮激昂的曲调，穿戴甲胄的战士们无不踊跃作战。崔延伯单骑闯入敌阵，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名震慑戎人。两年间，战胜的捷报不停地呈上朝廷。万俟丑奴招募善射者射死了田僧超，崔延伯悲痛叹息，哀恸不已，左右之人认为从前伯牙失去钟子期的悲痛也不能超过他。后来崔延伯被流矢射中，卒于军中。于是五万大军，一时间全部溃散。

原文

市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①，以罂②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味不动，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③，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蕃④，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复命擒奸酒。游侠⑤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⑥。”

注释

①赫晞：炎暑炽盛貌。

②罂：古代大腹小口的酒器。

③出郡：出外赴郡县任职，指离开京城外出为官。登：去，前往。藩：藩国，封地。或指任所。

④南青州：北魏太和二十二年（498）改东徐州为南青州，治所在今山东沂水。毛鸿宾：毛遐弟，北地三原人。大鼻眼，多鬓须，黑而且肥，状貌颇异，氐、羌见者皆畏之。加胆略骑射，俶傥不拘小节，昆季之中，尤轻财好施。遐虽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贼起，乡里推为盟主，常与遐一守一战。后拜岐州刺史、散骑常侍、开国县侯。尔朱天光自关中还洛，鸿宾亦领乡中壮武二千人以从。寻拜西衮州刺史。转南青州刺史。孝武帝与高欢有隙，令鸿宾镇潼关。后护送孝武帝入关中，仍留守潼关。后为高欢擒至并州，忧恚卒。事见《北史·毛鸿宾传》。

⑤游侠：指古代称豪爽好交游、重义轻生、勇于排难解纷的人。

⑥春醪：即冬天酿制，至春而成的春酒。

译文

市集西面有延酤里和治觞里。里内的人，多以酿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擅长酿酒。夏季六月，这时暑气正盛，他用瓮贮藏酒，放在太阳下暴晒。十天过后，瓮中酒味丝毫不变，饮之香而醇美，喝醉了一个月也醒不过来。京城中的朝廷贵人，出外任职或前赴封地，都携带此酒相赠远方，行程有超过千里的。因它来自远方，所以称作鹤觞，也叫作骑驴酒。永熙年间，南青州刺史毛鸿宾携带此酒前赴任所，途中遇到贼盗。贼盗喝了酒立即醉倒，全部被擒获，于是又称此酒为擒奸酒。游侠说：“不怕张弓拔刀，只怕白堕春醪。”

原文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车①为事。有挽歌孙岩，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岩因怪之，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尺，似野狐尾。岩惧而出②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邻人逐之，变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后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余人。初变为妇人，衣服靓妆，行于道路，人见而悦近之，皆被截发③。当时有妇人著彩衣者，人皆指为狐魅。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别有阜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

注释

①车：载运棺柩的车子。

②出：出妻，即休妻。男子强制休妻，是我国古代社会最主要的离婚方式。

③“其后京邑”六句：《魏书·灵征志》：“高祖太和元年五月辛亥，有狐魅截人发，时文明太后临朝，行多不正之征也。肃宗熙平二年，自春，京师有狐魅截人发，人相惊恐。六月壬辰，灵太后召诸截发者，使崇训卫尉刘腾鞭之于千秋门外，事同太和也。”

译文

市集北面有慈孝里和奉终里。里内的人，以售卖棺椁、租赁丧车为业。有个唱挽歌的叫孙岩，娶妻三年，妻子从不脱衣睡觉。孙岩对此感到奇怪，就趁妻子睡着了，暗中解开她的衣服，只见她身上的毛有三尺长，就像野狐狸的尾巴。孙岩恐惧，就赶走了妻子。妻子临走的时候，用刀割断孙岩的头发跑掉，邻里的人追她，她变成一只狐狸，没能追上。后来京城被剪断头发的有一百三十多人。起初狐狸变成一个妇人，衣服靓丽，走在道路上，人见了就想亲近取悦她，都被剪断头发。以致当时只要是身穿彩衣的妇人，人们都指为狐狸要迷惑人。熙平二年四月发生的事，到了秋天才停止。

另外还有阜财里和金肆里，是富人居住的地方。

原文

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①之民。千金比屋②，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衣③；五味八珍，仆隶毕口④。神龟年中，以工商上僭，议不听金银锦绣⑤。虽立此制，竟不施行。

注释

①货殖：谓经商营利。

②千金：此指富豪人家。比：靠近，紧挨。

③缇衣：此指色彩鲜明的服饰。缇：丹黄色。一本作“裳”。

④毕口：谓皆可口尝。

⑤“神龟年中”三句：《魏书·元雍传》：“雍表请：王公以下贱妾，悉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违者以违旨论；奴婢悉不得衣绫绮缬，止于缦缯而已；奴则布服，并不得以金银为钗带，犯者鞭一百。太后从之，而不能久行也。 ”上僭：谓越位逾制，冒用高于自己身份的名义、礼仪或器物等。

译文

以上一共是十个里，里内居住的多是工商买卖之民。豪富的房屋一个挨着一个，高高的楼阁相对而立，大门重重开启，阁道相通往来，彼此可以登临眺望。金银首饰和锦绣衣裳，穿戴在奴婢的身上；五味八珍的美食，仆隶也能吃到。神龟年间，因这些工商人家的用度僭越规制，朝廷作出廷议，不准他们佩戴金银首饰，穿锦绣衣服。虽然立下了这项禁令，但最终也未能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