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
此卦下乾上艮,讲养牲口。它和《小畜》不同。《小畜》的“畜”是“密云畜雨”,《大畜》的“畜”是养牲口。作者先讲马。马这种动物,胆最小,一惊一乍,如果不加调驯,一旦受惊,尥起蹶子,狂奔不已,会把车子颠坏,把人摔下来,所以必须驯化。然后讲牛。牛的特点是脾气太倔,急了,会拿角乱撞。为了防止它撞坏角,就得在它的角上驾横木,好像罪犯在手上戴手铐。最后讲猪。猪有獠牙,为了防止它撞坏牙,就得把它的睾丸劁掉,让他跟太监一样。这就是“大畜”。
养牲口是门大学问,可推广于人。人养人,让人当牛做马,也要调教和训练,我叫“畜生人类学”。人类最早的文明社会,就是拿人当畜生,至今断不了根。
《无妄》和《大畜》是什么关系,好像看不出。《序卦》:“《复》则不妄矣,故受之以《无妄》。有《无妄》然后可畜,故受之以《大畜》。”语义含混,让人摸不着头脑。《杂卦》:“《大畜》,时也;《无妄》,災也。”“災”,疑指“无妄之災”。“时”,疑指“有厉,利巳”,这样解释,也是生拉硬扯。
【校读】
大畜 牲口叫畜,养牲口也叫畜。这里指畜养大牲口。《归藏》佚文,“小畜”作“小毒(笃)畜”,“大畜”作“大毒(笃)畜”,“笃畜”是厚养之义。案:六畜见《易经》,马11见,牛8见,羊5见(包括羝羊),豕10见(包括豶豕和豚),《中孚》上九“翰音”与鸡有关,所缺唯犬。这里提到马、牛、豕,未及羊、鸡、犬。(1)
不家食 疑读“不稼食”。“不稼食”,是不靠种地吃饭。《诗·唐风·伐檀》有“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等语。《礼记·坊记》也说:“故君子仕则不稼。”(2)王弼注:“有大畜之实养贤,令贤者不家食。”谓国有积蓄,可以养士,士食禄于国,不靠家里养活,恐非正诂。
利巳 古文字,已、巳是一字,和己字明显不同。这里读已,不读祀。
舆说輹 “舆”,常用为车。上博本、马王堆本作“车”,《释文》:“本或作轝。”“轝”同舆。参看上《小畜》九三和下《大壮》九四。
良马逐 好马敏感,容易受惊,乱踢乱咬,四处狂奔。“逐”,郑玄本、姚信本(《释文》引)作“逐逐”,高亨指出,这是“后人依《颐》卦而妄增”。(3)此字,古本皆为单字,上博本作“由”,马王堆本、双古堆本作“遂”。《京氏易传》作“逐”(《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引),可证高说是对的。案:顺遂之遂,商周古文字往往作述,战国秦汉的遂字往往不是遂字,而是逐字的异体。西汉以来,虽有表示顺遂之义的遂字,但其中仍有不少是逐字。参看下《》卦关于豚字的讨论。
闲舆卫 “舆”,可代车。上博本作“班车(卫)”,马王堆本作“阑车〔卫〕”,但马王堆帛书《昭力》篇有问“阑舆之义”节,则作“舆”。“闲”读娴。马融、郑玄训习(《释文》引),以为娴习之娴;王弼训阂(音hé),以为隔阂之阂。此从马、郑说。“舆卫”,指养马之所。养马之所,必设围栏,防止马匹奔逸四散。案:汉武帝设武功爵,共11级,其中第二级叫“闲舆卫”(《史记集解·平准书》引《茂陵中书》),就是以此为名。
童牛之牿 童牛,小牛。牿音gù,朱骏声以为梏之借字,上博本作“”,就是楚文字的梏字。梏,施之于人,指手铐类的刑具,用之于牛,则叫楅。虞翻、侯果皆以楅解释“童牛之牿”。楅是架在牛角上,防止牛乱撞的横木,也叫“楅衡”。
豶豕之牙 豶音fén,劁过的猪。劁过的猪,牙齿不易伤人。(4)
何天之衢 上博本作“天之”,马王堆本作“何天之瞿”。从丘的字是之部字,从瞿的字是鱼部字,之、鱼二部为旁转字。“何”读荷,参看上《噬嗑》上九校读。这句话与下述辞例相似:
(一)何天类
(1)何天之休(《诗·商颂·长发》)
(2)何天之龙(宠)(同上)(www.xing528.com)
(二)承天类
(1)承天之休(《左传》襄公二十八年、《仪礼·士冠礼》)
(2)承天之祐(《仪礼·士冠礼》、《礼记·礼运》)
(3)承天之庆(《仪礼·士冠礼》)
(4)承天之道(《礼记·礼运》)
(三)受天类
(1)受天之祐(《诗·小雅》的《信南山》、《桑扈》,《大雅》的《下武》)
(2)受天之庆(《仪礼·士冠礼》)
比较这八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此卦“何”字类似承、受,“衢”字类似道,“何天之衢”是上承天道的意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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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卦》以马为乾,以牛为坤,以羊为兑,以鸡为巽,以狗为艮,以豕为坎,六畜皆有。
(2) 近见吴辛丑文,也有类似看法,见氏著《〈周易·大畜〉卦辞“不家食”新解》,收入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所编《康乐集——曾宪通教授七十寿庆论文集》,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6年,165-168页。
(3)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增订本),234页。
(4) 豶,上博本作“芬”,马王堆本讹为“哭”。
(5) 参看高亨《周易古经今注》(重订本),236页。高书把此句读成“荷天之休”,以为荷是受义。他已提到这里的大部分例子,但没提到《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和《礼记·礼运》的辞例,而且把祐字误写成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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