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自然哲学：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大义】

此卦下震上坎。⁽¹⁾其《彖辞》（《彖上》3）说，它是个“刚柔始交而难生”的卦。前面两卦，《乾》是纯阳，《坤》是纯阴，天地尚未交。这里，下卦和上卦都是二阴一阳，互相交错，初九与六四应，九五与六二应（指阴阳相反），是为“始交”；天地交而万物生，开头有点难，一阳在初，困于六二，二阳在五，困于上六，六三与上六敌（指阴阳相同），是为“难生”。它的卦爻辞怎么讲这个开头？是用迎亲讲。娶媳妇是好事，但好事多磨。首先，他要娶的姑娘（代表阴）就挺困难，十年都嫁不出去，现在的叫法是“剩女”。其次，迎娶的男子（代表阳）也不容易，一路上，车马老在原地打转，找不着北。

娶妇嫁女，是后世占卜的主要事项。《易经》讲这类事，有六个卦，此卦第一，《贲》卦第二，《咸》卦第三，《姤》卦第四，《渐》卦第五，《归妹》第六。另外，《蒙》卦六三、《泰》卦六五、《大过》九二、《大过》九五、《睽》卦上九、《震》卦上六，也涉及这类事。

【校读】

屯　沌字所从。古人讲宇宙创生，常用“浑沌”或“浑浑沌沌”形容之。⁽²⁾浑沌的意思是不开化。这里的屯字与沌字有关。《易经》卦名往往有多重含义，利用文字歧读，造成意义变换和丰富联想，不懂这种文字游戏，就读不懂卦名，要懂，得有点文字知识。这里的屯字有三种读法。第一种读zhūn，意思是始生而难产，如此卦《彖辞》“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序卦》2“屯者，物之始生也”。⁽³⁾第二种也读zhūn，意思是难进，略同困顿、停顿之顿，字亦作迍，如六二的“屯”字就是这个意思。第三种读tún，是屯积、屯聚之义，字亦作囤，九五的“屯”字是这个意思。

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这段卦辞，见于《左传》昭公七年、《国语·晋语四》。此卦讲阴阳始交而难进，当然不利出行，只利于建某事、立某事，所以说“勿用有攸往，利建侯”。这里的“勿用”是对“有攸往”的否定。

磐桓　在原地打转，也作“盘桓”或“盘旋”。

居　処字之误。下文所见居字同。今本《易经》有六个居字（见《屯》卦初九、《随》卦六三、《颐》卦六五、《咸》卦六二、《革》卦上六、《涣》卦九五）、两个處字（见《小畜》上九、《旅》卦九四）。马王堆本与之对应处均相同，但上博本不同，凡作居者均作凥。双古堆本只有一个處字（《颐》卦六三），同上博本，不作居。⁽⁴⁾案：《说文解字·几部》有凥、処二字，许慎以凥为居処之居，処为居処之処，互训，而以處为処的或体，可见当时已分不清居、処二字。《说文解字·几部》有居字，许慎把凥派定为居処之居。为了制造区别，他把居字定义为蹲踞之踞。这与实际情况不符。其实，西周金文就有處字，从几虎声，这才是居処之処的本字。战国以来，虎头变尸，才与居字混淆。如凥字是楚地流行的處字，就把虎字的上半写成尸，用以代替虎头。秦系文字，篆体是延续西周，隶体则把處字的下半写成斜体的册字，后世下半作匆者，就是从这种写法演变。西汉處字，延续秦代，写法和秦代一样，但有时省去虎头。省去虎头的處，就是処字。処与居不同，居是居処之居，凥是居処之処。包山楚简简32有“居凥（処）名族”一语，⁽⁵⁾足以证明两者有区别。这里出现的三种写法，上博本的“凥”，是楚地特有的処字，汉代已经不用；马王堆本的“居”，是混居为処（形、音俱近），说明许慎以前就有这种现象。処写成处，是明以来的俗体，现被简化字采用。此书是简体本，下文用处代替處、処。

屯如邅如　徘徊不进貌。“屯”，同上，表示难进；“邅”，音zhān，表示旋转。

乘马班如　“乘马”是驾车之马，而非骑乘之马。当时，四匹马拉一辆车，叫一乘（音shèng）。“班如”，马王堆本作“烦如”（上博本缺），郑玄本作“般如”（《释文》引）。“烦”有扰、乱一类意思，“般”可读为盘桓之盘，疑指车马喧阗，乱哄哄。

匪寇婚媾　又见《贲》卦六四、《睽》卦上九。“匪”，上博本、马王堆本、双古堆本作“非”，不作“匪”。早期古书中的匪字，如《易》、《诗》、《书》所用，只有两种读法，一种是非，一种是彼，这里读非。匪是篚的本字。⁽⁶⁾今语“匪寇”、“匪徒”、“土匪”等词的“匪”字都是从“匪（非）人”（见《比》卦六三、《否》卦卦辞）的概念发展而来。匪字本身，原与强盗无关。“寇”才是强盗。“婚媾”，媾音gòu，指通婚。参看《姤》卦。

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女子”，未嫁者，已嫁称妇。“贞”，《易经》中的“贞”字多当占卜讲，这里不同，是当忠贞讲。同样的例子，有《旅》卦六二“得童仆贞”、九三“丧其童仆贞”。“字”，过去有三种理解，一种是爱（《京氏易传》陆绩注、孔颖达疏），一种是许嫁（耿南仲《周易新讲义》、惠栋《周易述》），一种是妊娠（《周易集解》引虞翻注、《山海经·中山经》郭璞注）。王引之《经义述闻·周易上》有辩，赞同妊娠说。⁽⁷⁾但此卦是讲婚嫁，不是讲生孩子。女子，嫁都没嫁，何谈生子，怀孕十年才嫁人，未免不合情理。《仪礼·士昏礼》：“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礼记·曲礼上》：“女子许嫁，笄而字。”《公羊传》僖公九年、文公十二年：“妇人许嫁，字而笄之，死则以成人之丧治之。”古人说，女子十五始笄，既笄，就要嫁人。即使十年不嫁，也不过25岁，还很年轻。这三条引文都说许嫁称字。王引之说，这些引文中的“字”都是“名字之字”，与许嫁无关。高亨已经指出，王说似是而非。⁽⁸⁾

无虞　没有料到。“虞”是备虞之虞，《中孚》初九“虞吉”之“虞”同。《易经》两见“虞”字，皆作此解。旧注以为虞人（掌山林川泽之官），不对。(www.xing528.com)

膏　肥肉或油脂。灯油也叫膏（如“焚膏继晷”的“膏”）。这里应指肥肉。如《鼎》九四“雉膏不食”的“膏”即肥肉。古人喜欢吃肥肉。

小贞吉，大贞凶　“大贞”，见《周礼·春官》的《小宗伯》和《大卜》。《大卜》：“凡国大贞，卜立君，卜大封。”大贞卜大事，小贞卜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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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左传》闵公元年记辛廖之占，遇《屯》之《比》，变成下坤上坎，辛廖对《屯》、《比》二卦有一番解释。《左传》昭公七年记孔成子之占，遇《屯》之《比》，《国语·晋语四》记公子重耳之占，得贞《屯》悔《豫》，皆涉及此卦卦辞。《国语·晋语四》记司空季子之言，对《屯》、《豫》二卦也有一番解释。

(2) 如《庄子·在宥》、《吕氏春秋·大乐》、《鹖冠子·泰鸿》、《淮南子·诠言》。

(3) 《说文解字·屮部》：“屯，难也。象艸木初生，屯然而难。”引《易》即出此卦《彖辞》。春从屯。春天，万物复苏，也有这种含义。蠢从春，人之初生，比较糊涂，也有这种含义。下面的《蒙》卦就是讲糊涂。

(4) 韩自强《阜阳汉简〈周易〉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8页。案：双古堆本的“處”，整理者释“虚”，这是误释，我查过照片和摹本，其实和秦隶的写法一样，下半也是写成斜体的册字。

(5) 《说文解字·尸部》：“居，蹲也。从尸、古者，居从古。踞，俗居从足。”《说文解字·几部》：“凥，处也。从尸，得几而止。《孝经》曰：‘仲尼凥’，凥谓閒居。”许慎以居为蹲踞之踞，凥为居处之居。其实，凥就是処的初文（尸隶变为）。

(6) 《说文解字·匚部》：“匪，器似竹筐，从匚非声，《逸周书》曰：‘实玄黄于匪。’”《说文解字·竹部》：“篚，车笭也。”许慎把匪字当竹筐类的器物，篚字当车笭（音líng），不对。他引的《逸周书》，见《孟子·滕文公下》，匪作篚。中山王方壶：“夙夜篚（非）懈。”匪加竹为篚，正犹匡加竹为筐，两字并无区别。参看张守中《中山王器文字编》，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72页。

(7) 清阮元编《清经解》，上海：上海书店，1988年，第六册，768页。

(8) 高亨《周易古经今注》（重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170-17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