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辅佐王侯的人也应去甚、去奢、去泰,并与道同,“不以兵强天下”,否则会早早灭亡。
〔原文〕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译文〕用道辅佐王侯的人,不靠军队在天下显示强大,用兵逞强容易遭到报应。大军驻扎过的地方,田地荒芜,荆棘遍地;大的战争过后,必然是灾祸之年。善于用兵打仗的人达到预期目的就会停止,不敢以武力去试图取得霸强地位。有了战果而不自大,有了战果而不夸耀,有了战果而不骄傲,得到战果是迫不得已,得到战果不会继续强兵。事物强盛后会走向衰老,这是背离了道的缘故,背离道会过早地灭亡。
〔解析〕这一章是老子对《周易》明夷卦的总结。明夷卦讲的是昭王南狩不归,沉尸江中,朝廷派兵平息左股反叛的历史故事。《周易》认为昭王沉尸江中是“维用伐邑”(晋卦)的结果,老子认为是因为昭王用了主张强兵的人。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老子认为,君子要以道辅佐王侯治国,不能用兵在天下逞强。在战争这件事上,这次的胜利意味着下次别人也会还以战争。《周易》师卦在抵御外敌,渐卦在抵御强敌,巽卦武人在率军御敌。兵强才会入侵他国。老子认为“其事好还”,尽管存在困难,师卦、渐卦、巽卦最终都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拥有强兵的一方遭遇失败。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没有战争,士兵会解甲归田,田地就不会有荆棘。战争来临,人们逃离战乱,田地荒芜,才会“荆棘生焉”。战争毁灭家园,必然会有凶年。《周易》困卦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是说小河受困于乱石之中,回家的路已被蒺藜占据,只能拨开蒺藜慢慢前行。回到家中时,妻子已经不见,是被旱魃掳走了,有凶险。困卦讲的是雨神、风神和泽神与旱魃争斗的故事,实际上反映了诸侯之间的兼并战争。老子在六三“据于蒺藜”中看到了“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
“善者果而已”,善于打仗的人有了战果就会停止。《周易》明夷卦发生明夷,是因为昭王南狩,没有做到“善者果而已”;南狩三次,一定要擒获南人首领,结果左股反叛,明夷发生。(www.xing528.com)
“不敢以取强”,善于用兵的人不敢用战争来取得霸强地位。《周易》颐卦六二:“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是说颠倒颐养关系,要周边的小国不再颐养君王,转而颐养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用军队征伐,会有凶险。老子认为,颐卦六二的行为不符合道,是在以战争取强。晋卦昭王“维用伐邑”也是在以战争取强,都没有好下场。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善于用兵的人有了战果,不要自大,不要夸耀,不要骄傲。巽卦六四:“悔亡,田获三品。”象曰:“田获三品,有功也。”《周易》四爻为顺,老子认为,六四武人顺从君王就会谨慎做事,不会因有功而自大、夸耀、骄傲。
“果而不得已”,善于用兵的人,取得战果是迫不得已。师卦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九二是说,统帅居于军中,指挥方法得当,吉祥。军队能服从统帅的命令,遵守军纪,没有过错。君王因为统帅阻止敌人进攻,多次给予赏赐,也多次下达进攻的命令。象传说,统帅居于军中,指挥方法得当,吉祥,是靠上天的宠爱。上天赐予大河,让敌人的进攻遇到天然屏障。统帅凭借天险,阻止了敌人的进攻。君王在给予赏赐的同时,也多次下达进攻的命令,这是君王关爱所有被敌军侵占的邦国。老子认为,君王“怀万邦”,才会命令统帅进攻,即便战胜了敌人,也是不得已的行为。
“果而勿强”,善于用兵的人取得了战果,不会继续用兵强迫。《周易》同人卦九四:“乘其墉,弗克攻,吉。”是说已经攻占分裂同人的城墙,但是没有乘胜攻击,吉祥。老子认为,九四统帅在攻占敌人城墙的情况下,已经看到胜利的成果,而没有继续进攻,是“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周易》大壮卦认为,物大必须要壮,不壮会被强者吞并;老子认为,“物壮”之后会走向衰老。如果是通过战争和掠夺而壮,就不符合道,会早早灭亡。《周易》丰卦彖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是说太阳过了正午就要倾斜,月亮圆满后就会有亏蚀;天地的盈满与虚亏,与天时同步增加或减少。老子从“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中领会到“物壮则老”。老子和《周易》都认识到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会走向衰老。《周易》认为衰老与大壮没有关系,大者必须壮。老子认为“物壮则老”,这个物既是指万物,也是指人。对于万物来说,达到壮就是达到了发展的顶点,随之会走向衰老;对诸侯来说,壮是指兵强马壮,兵强马壮就有发动战争的资本,敢于发动战争,就会走向衰老。
“是谓不道,不道早已”,通过战争、抢掠而壮,这种壮不符合道,会早早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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