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适应宫廷乐舞享乐的奢华需求,从隋文帝开始,宫廷加强重视了礼乐设置。在建立多部乐制度的同时,将所有乐人集中起来归属太常寺。太常寺自汉就有,直至隋唐都是职掌礼乐的最高行政机构,即“旧制,雅俗之乐,皆隶太常”(《资治通鉴》)。“掌邦国礼乐、郊庙、社稷之事”,唐时“以八署分而理之”(《旧唐书·职官志》),下设太乐、鼓吹二署直接管理乐舞、鼓吹。杨广继位后,任著名音乐家白明达为乐正。乐舞机构、乐人及其聚居区也逐年膨胀,并分配特定的坊区建立乐工教习培训基地,开了后世宫廷表演机构“教坊”制度的先河。太常歌伎乐工除须随从炀帝南北巡游,到处表演之外,每年正月还按定例举行长达半个多月的盛大乐舞表演。这些制度和“戏场”都为唐以后历朝所沿袭仿效。
唐初承隋制,在西京长安、东京洛阳均设有太常寺、太乐署、教坊等中央音乐机构。教坊是唐代新设的音乐机构,最初也属太常寺,地位似并不重要。开元二年,唐玄宗改组了太乐署,让它统领雅乐和燕乐。原其中唱奏民间音乐的乐工分出来,单独成立了四个外教坊和三个梨园,直属宫廷管辖。这样,教坊和梨园逐渐受到重视。教坊专管雅乐以外的俗乐歌舞、散乐的教习、排练、演出等事务,成员有男有女。鼓吹署则主管鼓吹乐,参与仪仗和部分宫廷礼仪活动,如皇帝行幸、皇室成员外出,“施用调习之节,以备卤簿之仪”。唐玄宗原有一个内教坊,设在禁苑内的蓬莱宫侧。四个外教坊分归长安和洛阳两都,各设左右两个。长安的左教坊设在延政坊,以工舞见长,右教坊设在光宅坊,以善歌取胜;洛阳的两个教坊都设在明义坊。三个梨园分别为:长安宫中的梨园是唐玄宗亲自参与教习法曲,并担任他自创新曲的试奏任务。长安太常寺里的梨园称为“太常梨园别教院”,主要试奏艺人们的新创法曲。洛阳太常寺里的梨园称为“梨园新院”,主要演奏各种民间音乐。梨园以坐部伎选出男乐工三百人、女乐工数百人,住在宫中宜春院。梨园中另设一“法部”,挑选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三十余人组成,谓之“小部音声”。
隋唐宫廷音乐机构中的乐工,总数都曾达至数万人之众。据《通典》载:“及周并齐,隋并陈,各得其乐工,多为编户。至(大业)六年,帝大括魏、齐、周、陈乐人子弟,悉配太常。”可知他们中有社会地位非常低下的世代乐工,或比乐工地位更低的由“国之贱奴为之”的官奴婢,又有因政事受罚或被牵连而“被配为乐户”,及选自平民与农家的“音声人”。如崔令钦《教坊记》载:“平人女以容色入内者。”又《通典》说:唯雅舞选用良家子。“国家每岁阅农户,容仪端正者归太乐”。所有女乐工依色艺的高低分为四等:最高的是“内人”,人数最少,住在宜春院。因在表演大型的艺术性很高的歌舞时,经常站在皇帝面前或在舞队首尾的重要位置上,故又称“前头人”或“内人”(见图43)。其次是“宫人”,色艺上逊于“前头人”,人数较多,住在云韶寺,在歌舞中也往往担任重要角色。再次是“搊弹家”,都是因貌美而被强征入宫的民女,歌舞不精而以指弹丝弦乐器擅名,故谓之“搊弹家”,通常列于队伍中间。据《教坊记》说:她们排练一个多月也不一定能上台的歌舞节目,内人只要排练一天即可完成。最后是“杂妇人”,他们并不是专职乐人,而是当“前头人”接受皇帝赐食时,他们便充当“前头人”上台歌唱。艺术水平低于内教坊的是太常梨园别教院和长安外教坊,乐工约几千人。艺术水平最低的是洛阳的教坊和梨园新院。
图43 甘肃敦煌莫高窟112窟唐代反弹琵琶乐舞壁画(摹本)(局部)
玄宗时,内教坊有很大发展。此等宫廷音乐机构已不单是管理俗乐,而且教习表演俗乐,包括各类乐器演奏以及歌唱和舞蹈;考核音乐技艺、选拔音乐人才、表演和试奏新乐等等。“凡乐人及音声人应教习,皆著簿籍,核其名数而分番上下。”(《大唐六典》)太乐署教习课程依难易的程度而明确规定:清乐大曲,六十日成,大文曲,三十日,小曲,二十日。乐、西凉、龟兹、疏勒、安国、天竺、高昌大曲,各三十日,次曲,各二十日,小曲,各十日。散乐、雅乐大曲,各三十日成,小曲各二十日(《唐六典》)。而且要学会难曲五十曲以上并能参加演出者才能毕业(《新唐书》)。时限是:难度高的“大部伎”学三年,次难的部伎学二年,较容易的“小部伎”学一年。每学年对所学内容有严格的考核。十五年中须通过五次上考、七次中考。教坊专掌教习的乐工设有音声博士、曹第一博士、曹第二博士等。依据学生的质量,太乐署还对担任教学的太乐博士、音声博士、助教博士等较高级的乐工规定了考核成绩——上第、中第、下第三等。成绩卓著者可得官职,但乐工身份不变,成绩拙劣者则降职或除名。学生在学期间的一切费用自理。学习期满后,每年要赴长安或洛阳无偿服务几个月,或以交纳实物或货币代役。所有乐工中凡技艺优秀者才有资格进阶。修业特优者或充当太乐署的助教博士,或征入教坊、梨园长期服务,宫廷支付报酬。不及格者则降至鼓吹署,学习大、小横吹。教坊乐人有很多是从梨园新院业优者中抽调。选自坐部伎的内廷梨园艺人,如经太常考察难以胜任者,则降至立部伎,再难胜任者则改习雅乐。唐乐队中得高厚禄者也不乏其人。《唐会要》论乐条注曰:“太常卿窦诞又奏用音声博士,皆为大乐,鼓吹官僚。于后筝、簧、琵琶人白明达、术踰等夷,债劳计考,并至大官。自是声伎入流品者盖以百数。”然技艺出众的乐人得以行赏、升迁者毕竟少数,总体说,乐人阶层的社会地位是十分卑贱低下的。
以上这种“教坊”的艺术教育制度,使得当时宫廷音乐的艺术质量得到了保证和提高。梨园不断涌现并且集中了大批最优秀的艺术家。梨园乐工群体对盛唐宫廷的乐舞艺术和唐代音乐的发展,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仅宋代乐史《杨太真贵妃外传》中提及的就有以歌擅一时的李龟年、善舞女伶谢阿蛮,马仙期的方响、张野孤的箜篌、贺怀智的拍板,还有善歌的孙元忠、许永新,善弄参军的黄幡绰、李仙鹤,以及李龟年歌唱之外的筚篥、羯鼓,贺怀智拍板之外的琵琶,张野孤箜篌之外的筚篥及作曲技术等,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众多乐器演奏家中,不少人是多种乐器的擅长者,甚至还是作曲家、歌唱家、音乐理论家。如龟兹人白明达,既精通琵琶演奏,又是《春莺啭》《万岁乐》《七夕相逢乐》《投壶乐》《泛龙舟》等名曲的作曲者,其曲调因“掩抑摧藏,哀音断绝”而为隋炀帝所赏悦。疏勒人裴神符,既是五弦、琵琶名手,指弹琵琶技法的首创者,又是《火凤》《倾杯乐》《胜蛮奴》等琵琶名曲的作曲者。李龟年既是演奏筚篥、羯鼓的好手,又是以歌擅一时的歌唱家。张野孤既能奏箜篌、筚篥,又擅表演散乐、参军,还创作有《雨霖铃》《还亲乐》等名曲。更有不得不提的有“音乐家皇帝”之称的唐玄宗李隆基——中国历史上历代统治者中,唐玄宗是唯一的不仅是宫廷音乐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宫廷音乐的参与者、实践者:玄宗“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资治通鉴》),又有《霓裳羽衣曲》《紫云回》《龙池乐》《小破阵乐》《光圣乐》等名曲的创作。他喜歌舞,善笛管,尤擅羯鼓演奏,宰相宋璟曾称赞他的羯鼓演奏为“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此外,“玄宗又于听政之暇,教太常乐工子弟三百人为丝竹之戏。音响齐发,有一声误,玄宗必觉而正之”(《旧唐书·音乐志》)。他亲自按乐的地方是梨园,依其突出的艺术成就和辉煌崇高的地位,在当时社会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深为后世艺人们所向往,以致“梨园”称谓在中国演艺界长期延续和广被借用。
史籍中提到的此期歌唱家,同样不仅技艺超群,而且各具风格。他(她)们是:许永新(许和子)、李龟年、李鹤年、裴大娘、谢大、御史娘、李郎子、张红红、何念奴、李贞信、田顺明、朱嘉荣、柳青娘、何满子、何戡、陈意奴、陈幼寄、南不谦、陈不谦、孟才人、罗宠、陈彦辉、任智方四个女儿等。其中许和子、张红红等值得一述。据《乐府杂录》,吉州永新县(今江西吉安)乐工的女儿许和子,后为宜春院“内人”,改名“永新”。她“既美且慧,能变新声”,并“喉啭一声,响传九陌”。明皇曾命李谟为其“吹笛逐其歌,曲终管裂”。一日,玄宗“大酺于勤政楼,观者数千万众,喧哗聚语,莫得闻鱼龙百戏之音。上怒,欲罢宴。中官高力士奏请:‘命永新出楼歌一曲,必可止喧。’上从之。永新乃撩鬓举袂,直奏曼声。至是广场寂寂,若无一人;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肠绝”。足见其歌唱之神奇魅力。后来,有人在广陵一船上听到她的歌声,断言肯定是许和子,上前一看,果然是她。原来,她是于“安史之乱”中逃出宫廷,嫁与了平常人士。此又可见许和子的歌声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又据《乐府杂录》,大历中教坊才人张红红,“喉声嘹亮,颖悟绝伦”,并有过曲不忘的本领。乐工自撰一曲《长命西女》,叫她隔屏歌唱,“一声不失”,人称“记曲娘子”。另据《教坊记》,教坊乐工任智方的四个女儿皆善歌唱且各有特点。其中二姑子“吐纳凄婉,收敛浑沦”;三姑子“容止闲和,意不在歌”;四姑子“发声遒润,如从容中来”。
此期宫廷乐舞虽多以集体舞为主,散乐较之乐舞也多处陪衬地位,但出众的舞蹈家和散乐艺人仍有不少留下了声名。舞蹈家主要有安叱奴、公孙大娘、王屋山、沈河翘、庞三娘、颜大娘、魏二等。主要代表作有杨贵妃的《霓裳》、公孙大娘的《剑器》、王屋山的《绿腰》、沈河翘的《何满子》、小蛮的《杨柳枝》,以及西域传入的“胡旋女”的《胡旋舞》、由“胡风”向“汉风”转化的女子独舞《柘枝舞》和双人舞《屈柘枝》等。其中杜甫曾有诗追述公孙大娘舞《剑器》的印象,诗中云:(www.xing528.com)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白居易《醉后题李、马二伎》诗,似是反映《屈柘枝》的比较特殊的表演形式,诗云:
行摇云髻花钿节,应似霓裳趁管弦。艳动舞裙浑是火,愁凝歌黛欲生烟。有风纵道能回雪,无水何由忽吐莲。疑是两般心未决,雨中神女月中仙。
此《剑器》和《屈柘枝》分别可谓唐代健舞与软舞的代表。
此期的散乐名艺人有黄幡绰、张野孤、李仙鹤、李可及、王大娘、赵解愁、曹叔度、行如海等。仅举散乐中的“竿技”为例,刘晏于天宝年间一次观看教坊舞伎王大娘的顶竿表演时,曾奉玄宗之命口占一绝《咏王大娘戴竿》,诗云:
楼前百戏竞争新,唯有长竿妙入神。谁谓绮罗翻有力,犹自嫌轻更著人。
据说王大娘表演百尺顶竿,竿上可装有一座木山群或载十八人而来回走动。又张祜《千秋乐》诗描写长安千秋节(玄宗生日)大酺时,宫廷、民间观赏赵解愁戴竿表演的盛况,诗云:
八月平时花萼楼,万方同乐奏《千秋》。倾城人看长竿出,一技初成赵解愁。
宫廷艺人赵解愁当时与公孙大娘、王大娘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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