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国以降,清乐逐渐取代了相和杂曲在社会音乐生活中的地位,至东晋、南北朝,发展为最主要的音乐形式。清乐的发展分两个时期。《隋书·音乐志》说:“清乐,其始即清商三调是也,并汉以来旧曲。乐器形制,并歌章古辞与魏三祖所作者,皆被于史籍。”又《旧唐书·音乐志》说:“清乐者,南朝旧乐也。永嘉之乱,五都沦覆,遗声旧制,散落江左。宋梁之间,南朝文物号为最盛,人谣国俗,亦世有新声。”这里的“遗声旧制”应是郭茂倩所说的“九代之遗声”,亦即前引汉魏西晋的“清商旧曲”;而宋梁之间的新声,是东晋南朝的清商曲辞,应视为清商新声。亦如《魏书·乐志》所说:“初,高祖(魏孝文帝)讨淮、汉,世宗(宣武帝)定寿春,收其声伎。江左所传中原旧曲《明君》《圣主》《公莫》《白鸠》之属,及江南吴歌,荆楚西曲,总谓清商。”先秦俗曲,经汉代相和杂曲的继续和发展,至西晋末的社会变故,以南北分裂为背景,分成南北两支各自发展。清商旧曲同南方民歌结合,形成了面目一新的清商新声。
吴声歌曲渊源于江南建康(今南京)一带的民间歌曲。《宋书·乐志》载:“吴歌杂曲,并出江南。东晋宋以来,稍有增广,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弦管。”今存歌辞约三百三十首。吴声歌的曲名在《古今乐录》中有较翔实的记录:“吴声十曲:一曰《子夜》,二曰《上柱》,三曰《凤将雏》,四曰《上声》,五曰《欢闻》,六曰《欢闻变》,七曰《前溪》,八曰《阿子》,九曰《丁督护》,十曰《团扇郎》。”《古今乐录》又说,以上十曲“并梁所用曲。《凤将雏》以上三曲,古有歌,自汉至梁不改,今不传”。“吴声歌旧器有箎、箜篌、琵琶,今有笙、筝。”可知南朝梁时吴声尚有十曲,陈代已有不少曲目失传。此期尚存歌词的吴声歌曲有《子夜四时歌》《上声歌》《欢闻歌》《前溪歌》《阿子歌》《丁督护歌》《团扇歌》《玉树后庭花》等存有曲名的约二十首。又知陈以前,吴声歌的伴奏乐器有箎、箜篌、琵琶,陈代加入了笙和筝。
吴声歌是以歌为主,也有部分歌舞,歌曲与舞曲并用。如《子夜歌》。《乐府题解》说:“后人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子夜四时歌·春歌》唱道:“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可见《子夜歌》在歌咏之不足以尽兴时,载歌载舞便成为它的一大特色。又据郗昂《乐府解题》曰:“《前溪》,舞曲也。”陈朝刘删诗:“山边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可知《前溪歌舞》在西晋时已有名声。最多的是“子夜”系统的歌词,约一百二十四首,如《子夜歌》《子夜四时歌》《大子夜歌》等。
西曲歌产生于长江中部流域和汉水流域的荆(今湖北江陵)、郢(今湖北武昌)、樊(今湖北襄樊)、邓(今襄樊略北)地区,而实际上还包括巴东(今四川奉节)、豫章(今江西南昌)、巴陵(今湖南岳阳)等更宽广的地域。“而其声节送和,与吴歌亦异,故因其方俗而谓之西曲云”(《乐府诗集》卷四十七),但与吴歌在形式和内容上很小差别。西曲最初也是徒歌,加入乐器伴奏或还与舞曲并用后,称“倚歌”。当时是由铃鼓和吹管乐器伴奏的歌曲,即如《古今乐录》中的介绍:“凡倚歌悉用铃鼓,无弦有吹。”可能同于《汉书·张释之传》中的“文帝行幸霸陵,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或《南齐书·东昏侯纪》中“帝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儿子》”。这里明确了倚歌《女儿子》所用的吹管乐器是笙。西曲现存歌辞的一百四十首,如《莫愁乐》《那呵滩》《乌夜啼》《石城乐》等。西曲中的倚歌舞曲当是一种集体歌舞,《古今乐录》多记为“旧舞十六人,梁八人”或“齐舞十六人,梁八人”等,知南朝梁时舞人减半,改为八人。
吴歌西曲大都采自民间,绝大部分是热情洋溢的情歌,情调婉转缠绵,可能同它们产生的地域有关。长江下游和江汉流域,是当时全国最富庶的地区,“鱼盐杞梓之利,充仞八方;丝棉布帛之饶,覆衣天下”(《宋书·孔季恭传论》)。南朝尽管内忧外患频仍,许多城市却呈现出畸形的繁荣,思想也较少受到拘束,文化娱乐活动比较活跃。《南史·循吏传》描绘其时歌舞盛况说:“凡百户之分,都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舞节,炫服华妆,桃花渌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这样的环境氛围,情歌大量产生就不足为奇了。
此类情歌的缠绵婉转,主要是指情感热烈而表达得又细腻深刻、含蓄委婉。此外,来自民间情歌的双关谐隐也相当富有特色。如“裂之有余丝,吐之无还期”。其“余丝”,隐“余思”也。又“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其“见莲”,即谐“见怜”,实写女子对是否被爱捉摸不定。而“黄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中的“苦心”,字面上指黄蘗的树干,而实际上谐指思念情人的“苦心”等等。这种后被称为“吴格”的表述法,使得吴声、西曲那哀艳的情歌风格更加突出。(www.xing528.com)
吴歌西曲的体制一般短小精悍,入宫后多由女伎演唱,或男女唱和赠答,此形式是采自江南歌谣中广泛流行的唱和赠答体。伴奏乐器使用多时,可有钟、磬、琴、瑟、击琴、琵琶、箜篌、筑、筝、节鼓、笙、笛、箫、箎、埙等,达十五种之多。
吴声西曲之外,南朝乐府还收有别具一格的神弦歌,共计十一题十八曲。神弦歌取自民间祀神曲,为专门颂述神灵的祭歌。与吴声西曲的普通歌谣不同,颇杂有人鬼恋爱的故事,极富民歌色彩,故自成一部。至六朝时,宗教流行,人们的迷信观念浓厚。《隋书·地理志》称:扬州“其俗信鬼神,好淫祀”。又据《宋书·周朗传》记,刘宋周朗曾上书指斥当时的淫祀说:“忆鬼道惑众,妖巫破俗,触木而言怪者不可数,寓采而称神者非可算。”而民间祀神时必有迎神、娱神的弦歌伴随。其中所唱大量“女悦男鬼”、“男悦女鬼”,实为神鬼与民间男女恋爱的故事。虽是祀神之曲,依然饶有生活的情趣。
清商乐的产生、发展和繁盛主要在东晋、宋、齐三代,至梁、陈逐渐衰落。《乐府诗集》卷四十四说:“清商乐……遭梁、陈亡乱,存者盖寡,及随平陈得之,文帝善其节奏,曰:‘此华夏正声也’,及微更损益,去其哀怨,考而补之。”可惜那些哀怨之作,可能更有精彩者,今已不能见矣。
东晋南北朝时期南北长期分裂,政权林立,汉族与少数民族也是长期分治对峙,然清商乐却在南北广大地区间辗转流播中发展,成为全国南北民间音乐的总称,也是主体,说明清商乐从内容到形式,从音乐到歌辞,从创作到表演,绍继《风》《骚》、相和歌曲,深深扎根民间和现实生活;其“感于哀乐,缘事而发”,“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传统,已是华夏各民族共同的文化心理的基础。唐代杜佑《通典》中所谓“清乐者,九代之遗声”的音乐文化血脉,将于后世代代相接,并以“华夏正声”的态势成为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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