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献里出现的“乐府”,有多种涵义,然最初的两个概念是相互关联的。先为主管音乐的官署,魏晋后把乐府采集并配乐演唱的“歌诗”也叫“乐府”,以至将配乐的旧题诗,不管合乐的不合乐的,也称为“乐府”。唐时的概念再扩大,把照乐府诗的仿作叫“新乐府”。宋元以后,凡配乐演唱的,又把“乐府”作为其词、曲的别称。前述周秦即有太司乐、太乐令、太乐丞等专职的司乐官员,但他们负责管理的朝廷郊庙朝宴乐章是“诗三百”,即经官方之手整理的古代乐歌,属先秦雅乐,管理它们的机关的性质不同于乐府。1976年,陕西临潼秦始皇陵断崖出土了秦代错金银钮钟一枚,上镌秦篆“乐府”两字。因未见留下其他有关秦乐府的任何史料,故无法探究它的实际情况,也难下秦至汉初即有乐府的断言。从此间宫廷还未面向民间俗乐,所奏乐歌也仅为宫廷贵族制撰看,即使有,恐怕也与先秦太乐署相仿,规模不会大。真正显示了朝廷掌管音乐的综合职能的机关,还是汉武帝时又专门创立的一个新的音乐机构,其名称为“乐府”。
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中说:“孝惠时,夏侯宽为乐令,始以名官,至武帝及立乐府。”说明乐府机构的设立之前先有乐官,经过几代,到武帝时正式成立“乐府”。据《汉书·礼乐志》载:“至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又据《汉书·艺文志》:“自孝武立乐府而采风谣,于是有赵、代、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厚薄云。”又知乐府建立的背景是宫廷“定郊祀之礼”,具体职掌是制定乐谱,训练乐工,搜集和改定歌词,目的是“兴乐教,观风俗”。清代顾炎武《日知录》“乐府条”中说:“乐府是官署之名,其官,有令、有音监、有游徼。”在行大行礼时,“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其最盛时期是宣帝刘询时期。《汉书·王褒传》说:“宣帝时,天下殷富,数有嘉应,上颇作歌诗,欲兴协律之事。于是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风化于众庶,闻王褒有俊才,使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好事者,令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乐府于此稍盛,成帝时郑声尤甚……”
改组后的乐府,由乐工出身的著名音乐家李延年担任协律都尉,主管音乐创作、改编,另有司马相如等几十个有名的文学家、张仲春等专业音乐家及上千乐工。如汉代桓谭《新论》所说:“倡优、伎乐益有千人之多。”即使在汉哀帝“罢乐府”时,乐工也有八百二十九人,且有专门的民歌手(各地各类倡员讴员)和民乐队(各地各类乐员鼓员)等等,多以演奏长江、黄河一带地方土乐为主。到东汉时,机构还存在,但只有其官,乐府方面并没有什么兴作。西汉是古代音乐的一个激变时期。盛极一时的先秦雅乐,至汉代已衰落不振,连世代供职于太乐署的专门乐家,也“但能纪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汉书·礼乐志》),当年吸引人的艺术魅力已一去不返。而新兴的俗乐俚曲、新奇的异域音乐,迅速入宫后相得益彰,很快形成“内有掖庭(即皇帝后宫歌舞嫔妃宫女居住之地)才人,外有上林(即乐府设立之地‘上林苑’)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廷”(《汉书·礼乐志》)的局面。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接受河间献王刘德所献的儒家“雅乐”,但实际上他真正重视和提倡的还是“郊祀”“房祀”等祭祀巫乐,以及新兴的民间俗乐和百戏等等,这是他改革乐府的真实用意。
乐府最有意义,也是最重要的功能是采集歌谣。上述赵(山西)、代(河北)、秦(陕西)、楚(湖北、湖南),只是举其要,从《汉书·艺文志》所载西汉一百三十八篇民歌目录看,采集地区遍及黄河、长江流域。各地民歌大量采入乐府,以民歌为中心,包括文人仿作的乐府歌诗,遂显示出夺目的光彩,且代表了两汉诗歌的最高成就。经魏晋到隋唐,这一“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真实反映人民思想感情的新的诗歌传统,得到继承和发扬光大。这一伟大的后果,也是乐府创立者初始所未曾料及的。
从整个乐府的乐调来看,民间歌曲之外,贵族乐章也有。它是由人写作歌辞,配以朝廷典礼所用的乐章,延称“雅乐”,一般多有加工、修改、增删的变化。南朝梁代刘勰《文心雕龙·乐府篇》说:“陈思称李延年闲于增损古辞,多者则宜减之,明贵约也。”乐官创作歌辞用作朝庙之乐的,则更是多有变化。刘邦作词的《大风歌》,在惠、文、景帝间的朝庙演唱均“无所增更”,只是“于乐府习常肆旧而已”(《史记·乐书第二》)。高祖十二年(前195),刘邦镇压了异姓诸侯王黥布的叛乱后,凯旋途经家乡沛地,宴请家乡父老及少年子弟一百二十人。酒到酣处,高祖击筑和唱自作并配以家乡曲调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并命少年子弟们“习而歌之”。至惠帝五年(前190),为表达对高祖的哀思,朝廷将沛宫立为四季祭拜高祖的原庙,由高祖教过的这一百二十人在此专事“吹乐”,后为常规配置。惠帝二年(前193),时任“乐府令”的夏侯宽曾为唐山夫人(高祖宠姬)以楚声写成的《房中祠乐》配上箫、管的伴奏,更其名曰《安世乐》。协律都尉李延年本人也“自铸乐辞”,造过二十八解新声横吹曲。(www.xing528.com)
据《隋书·乐志》、唐代杜佑《通典·乐典一》载,东汉明帝时(58—75),乐府歌诗曾被四品分类,似显粗糙、简陋。有郊庙上陵食举所用的大予乐,有辟雍飨射所用的周雅颂乐,有天子享宴群臣所用的黄门鼓吹乐,有军中所用的短萧铙歌乐。此汉乐四品雅俗并存,由大予乐令执掌的一、二品是雅乐,由承华令管辖的三、四品是俗乐。据《后汉书·显宗孝明帝纪》卷二载,明帝出巡南阳祭祀章陵后,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明帝“自御埙篪和之,以娱嘉宾”。又据张衡《西京赋》关于宫廷乐舞百戏的描绘,其中提到的在广场上演的散乐、角抵等杂戏,广泛吸收民间的扛鼎、爬竿、跳丸、走索、戏车、鱼龙等杂技幻术和外来吞刀、吐火、种瓜、支解等新奇技巧,并不断发展更新,扩充规模品种,可见此期宫廷音乐的俗乐化、享乐化的气氛趋浓。
晋篡魏后,“礼乐权用魏仪”。据《晋书·乐志》,西晋初年,“杜夔传旧雅乐四曲,一曰《鹿鸣》,二曰《驺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声辞。……及晋初,食举亦用《鹿鸣》”。晋武帝时,傅玄等重新写了一批歌颂皇帝与当时政权的歌辞,用以“正旦行礼”、“王公上寿酒”与“食举乐”歌诗。傅玄《正都赋》中描写道:“抚琴瑟,陈钟簴,吹凤箫,击灵鼓,奏新声,理秘舞。”可知西晋宫廷的大典演出,琴瑟凤箫钟鼓的雅奏放在前面,进而才是新声、秘舞。“永嘉之乱,海内分崩,伶官乐器,皆没于刘、石。……‘旧京荒废,今既散亡,音韵曲折,又无识者,则于今难以意言。’”经东晋历代皇帝的努力,“四厢金石始备焉”,但“郊祀遂不设乐”,规模大大减缩。
北魏崇尚中原文化,统治者重视雅乐。据《魏书·乐志》:“天兴元年冬,诏尚书吏部郎邓渊定律吕,协音乐。……乐用八佾,舞《皇始》之舞。”“皇帝入庙门,奏《王夏》太祝迎神于庙门,奏迎神曲,犹古降神之乐;乾豆上奏登歌,犹古清庙之乐;曲终,下奏《神祚》,嘉神明之飨也。”
由于前代的战乱,南北朝时期的宫廷雅乐散失不少,但在君主的重视下,北魏北周时仍有改制,起着重要的礼仪作用。由于宫廷音乐家的参与,乐器、乐律、歌诗等方面都加入了不少新的内容。梁武帝时,雅乐队的规模还有相当庞大的扩充。宣武帝平定寿春时,宫廷得到南朝流传的汉魏传统中原旧曲及江南吴歌西曲乐舞,贵族豪门竞尚奢侈享乐。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说:“自汉晋以来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则鸣驺御道,文物成行,铙吹响发,笳声哀转;入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宵尽日。”南朝历代统治者不仅沉醉于“清商”歌舞,而且普遍嗜爱胡伎胡舞。据《陈书·章昭达传》说:陈朝的章昭达“每饮会,必盛设女伎杂乐,备尽羌胡之声,音律姿态并一时之妙”。可见此期的宫廷音乐,权贵们追求女乐享乐不失为其一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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