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的民间“诗乐”“乡乐”,从西周就开始进入宫廷,融入了宫廷雅乐。如《周礼》《仪礼》等所说,西周宫廷雅乐的用乐兼采古今,既有上溯至黄帝时期、唐尧虞舜时期等久远历史的六代乐舞,又有周初开始蓬勃发展起来的充满现实意义的“诗乐”“乡乐”。在重大、严肃的吉礼上用“六乐”,以交通人神、人鬼,而在较为亲近、自然的嘉礼、宾礼上则用“诗乐”“乡乐”,以施人人交际的礼仪。祭祀乐舞是专舞专用,如以《云门》祀天神,以《大夏》祭山川等等。而“诗乐”“乡乐”可以一曲多用,即相同的乐曲如《关雎》《葛覃》《卷耳》等,在乡饮酒礼、乡射礼及燕礼等不同的礼典上均可使用。两者在思想、感情、形态、风格诸方面都显著不同,却在“周礼”的架构中统一在西周宫廷雅乐之中,显示了这一新生的音乐文化品种的开放的文化特质,并对后世宫廷音乐产生了长远和深刻的影响。民间音乐进入宫廷,与周初社会、文化的变迁,民间诗乐的繁兴及采风制均密切相关。
周灭殷之后,组织了新的社会生产,“释百姓之囚……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以振贫弱氓隶”(《史记·周本纪》)。《吕氏春秋·慎大览》也说:“武王……发巨桥之粟、赋鹿台之钱,以示民无私;出拘求罪,分财弃债,以赈穷困。”同时召复逃亡奴隶,“聚合民力,改变法度”,“分地薄敛”,对殷商奴隶主集团的抵抗和叛乱进行征伐,将俘获者转化为周的属民或小农奴主,并分封诸侯,取得了周初经济和社会的安定。商周王朝的更迭,给中国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契机。周代的“制礼作乐”和周族的宗教、文化上的不同观念,深层面地影响和推动着社会文化的发展。殷人“尚鬼神”,“周尚文”;“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礼记·表记》),反映了周代社会文化、音乐文化向世俗化的历史转向,地域性的音乐及其风格随之日益发展。
前文提及,据《吕氏春秋·音初》所述,我国早在夏代或更早的时候就有音乐地域分类的观念存在。至西周,随着各地方音乐的发展,地域性音乐的观念渐趋普遍。在采诗基础上编成的《诗三百篇》即是以地域之名而名之。
我国采诗之说,有人认为始自汉代,如《汉书·食货志》载:“孟春三月,群居者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这里实际是对春秋时期的描述。《礼记·王制》中已有“天子五年一巡守。岁二月,东巡守……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的记载。采风之举,一方面是“补察其政”,一方面也为了充实乐章。所得“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就是利用民间乐调,作为宫廷礼乐的乐歌。《春秋公羊传》宣公十五年的注里说得更具体:“从十月尽正月止,……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民间求诗。乡转于邑、邑移于国,国以闻天子,故王者不出牖户,尽知天下所苦。”《诗三百篇》就是在这样专门的民间采诗举动之下,由乡、邑到国,层层上转,集拢起来,汇集了此期前后四五百年的诗歌。周代民歌大部分被保存在这里。
鲁迅说:“自商至周,诗乃圆备,存于今者三百五篇,称为《诗经》。”(《汉文学史纲》)《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写定本,并以国风、大雅、小雅、颂等名目编排。其中国风的大部分和小雅中的少部分属民间歌谣范围,其数目仅占《诗经》的一半。从这一百五十多篇周代民歌看,其地域明显广泛起来。十五国风编选了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等地,包括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河北、甘肃、湖北等地的民歌,可称之为我国长江以北地区或整个黄河流域的一个民歌总集(部分已伸延到长江流域)。而《诗经》编选所依据的原材料要远远超过入选的数目,如司马迁所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编选的主要标准是“取可施于礼义”,满足“制礼作乐”中的“用以歌”,“省风以作乐”(《左传·昭公二十一年》)。为此,有些篇章必然要进行润饰和改作。也借诗乐观民风、察民性,可见当时社会矛盾正日趋尖锐激烈。不过,说《诗经》由孔子最后编订完成,不可足信。然周王室众多的乐官太师们,作为“诗三百篇”真正实际上的编辑编订者,应较为可信。(www.xing528.com)
前引《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吴国公子季札至鲁国观赏“周乐”,鲁国为他将各国风诗次第演唱,季札遂将各不同地域的音乐风格作逐一点评,尽显我国周代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
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即分别为周初周公治理地区,大致为今河南洛阳以南至湖北江汉流域民歌,同夏禹时的“南音”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周初召公治理地区,大致为今豫西南至鄂西北一带民歌),(季札,下同)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即大致为今冀南及豫北一带民歌),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邶为商人后裔居地,《诗经·邶风·燕燕》中的“燕燕于飞”明显保存有商先人“有娀氏”的“北音”特色。为之歌《王》(即大致为今豫西北一带民歌),曰:“美哉,思而不惧。”为之歌《郑》(即大致为今黄河以南豫中一带民歌),曰:“美哉,其细已甚。”为之歌《齐》(即大致为今山东一带民歌),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为之歌《豳》(即大致为今陇东和陕西一带民歌),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为之歌《秦》(即大致为今陕北一带民歌),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应与始于商代的“西音”贯通一脉。周昭王时,卫士辛余靡因功受封于“西翟”,于是“继是音以赴西山”,继承了“西音”的传统。至春秋时,“秦缪公取风焉,实始作为秦音”。季札认为此即华夏正声。为之歌《魏》(即大致为今冀与晋西南一带民歌),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为之歌《唐》(即大致为今冀与晋西南一带民歌),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认为有唐尧之遗风。为之歌《陈》(即大致为今河西或豫东及皖西北一带民歌),曰:“国无主,其能久乎?”以下不赘引。又据《史记·货殖列传》载:“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地余民。”该地“民俗懁急”,“丈夫相聚游戏,悲歌忼慨”;“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此“中山”实大致为今冀中定县、唐县一带,民间音乐风貌独具。
以上均足可见当时地域音乐的发达、各地诗乐的流行和音乐文化交流的繁盛与深入。而像季札这位远在东南隅的吴国公子,具有如此精深的文化、历史音乐的鉴赏修养,对鲁国保存的产生于中原各地的虞、夏、商、周四代乐舞,及各地乐诗的风格特色如此熟悉了解,确实反映了周代社会音乐文化的深厚底蕴和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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