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孚卦是《易经》的第六十一卦。“中孚”的意思是心中要诚信。“孚”字在六十四卦的卦爻辞中多次出现,它的本意是什么呢?“孚”上面是一个“爪”,好像是一只手,下面是一个“子”,好像是一个孩子。《说文解字》解释“孚”,好像鸟儿用爪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这种“抱”一定是紧紧地抱,否则鸟儿飞在空中,稍微一松,幼鸟就会摔下来,所以“孚”有真实、诚信的意思。
中孚卦的卦象特别有意思,上下各有两根阳爻,中间是两根阴爻,上下都是实的,中间是空的。中间这个空表示什么呢?表示心中的谦虚、包容、诚信,所以中孚卦实际上讲的就是诚信、信用、信任,最高的是信仰。从前面的卦爻辞中可以看出,只要有“孚”字的,一般都是吉的。
中孚,豚鱼吉,利涉大川,利贞。
心中诚信,就可以感化猪、鱼等动物,所以是大吉的,有利于渡过大江大河,有利于守持正道。
“豚鱼吉”,“豚”是小猪,“鱼”是小鱼,也就是说中孚卦的诚信能使小猪、小鱼等弱小的动物都受到感动,表示感化的范围非常广,所以是非常有利的。汉代大学者刘向曾说,如果君主能用他的诚信来感化百姓,天下一定会受到感化。比如尧和舜,“荒外从风,凤麟翔舞,下及微物,咸得其所”,像荒野上吹来了风,它是无所不至的,也像凤鸟在翩翩起舞,各种微小的事物都会受到感化。就像中孚卦的卦象——风泽中孚,沼泽上刮着风。这个风无所不至,什么地方都能吹到,意思是说诚信能把万事万物都感化。
《彖》曰: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鱼吉,信及豚鱼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
“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说而巽,孚乃化邦也”,中孚卦的柔爻在里面,刚爻在中位,所以是喜悦并且和顺的,可见诚信之德可以教化国家、百姓。“柔在内”,指整个卦象最中间的第三爻和第四爻都是柔(阴)爻;“刚得中”,第二爻和第五爻都是刚(阳)爻,并且它们居上、下卦的中间,表明诚信是从内心发出来的,既柔顺又刚健自信。“说而巽”,下卦的兑卦是喜悦,上卦的巽卦是谦逊,这样上下都喜悦、和顺。“孚乃化邦也”,这就是诚信之德教化百姓所带来的好结果。
“豚鱼吉,信及豚鱼也”,为什么诚信能感化猪和鱼呢?因为诚信遍及了猪和鱼。“利涉大川,乘木舟虚也”,为什么有利于渡过大江大河呢?因为乘着大船行在水上,畅通无阻。中孚卦上面的巽卦是木,也就是木舟;下面的兑卦是泽,泽中有水。所以这个卦象好比是一条船行走在水上,是畅通无阻的。
“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心中的诚信为什么有利于守正道呢?因为顺应了天道,天道是最真实、诚信、公平的,人也要应和这种美德以达到天人相应,这样就会“利贞”。曾国藩曾对中孚卦做过一番非常好的解释,他说:“人必中虚,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意思是人必须内心空虚,不执着于一点私心杂念,才能真实、诚信。什么是“实”呢?“实”就是“不欺之谓也”,也就是不欺骗人。曾国藩说:“人之所以欺人,所以自欺者,以心中别著私物也。”人们之所以去欺骗别人、欺骗自己,就是因为心中太执着,有私心杂念;而“不欺”,就是真实,没有私心杂念,这就是“天下之至诚”,也就是“天下之至虚”,真实就是空虚。什么是“虚”呢?曾国藩又说:“灵明无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下不杂,既过不恋。”这就是至虚、至诚。这几句非常有名,意思是心中要非常明亮、虚空,没有牵挂,事情没有来的时候不要主动去寻求它,事情来的时候就顺应它,当下要一心一意、心无杂念,事情过去的时候就不要再去想它,这就是空虚、真诚。
《象》曰:泽上有风,中孚。君子以议狱缓死。
“泽上有风,中孚”,下面的兑卦是沼泽,上面的巽卦是刮风,沼泽上刮着和风或风吹在沼泽上,肯定是无所不至的。好比中孚卦所讲的诚信,也要遍及万事万物、无所不至,这就是中孚卦的卦象。
因为巽卦为木,春天为木,所以这个风是春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能使万事万物复苏。所以“君子以议狱缓死”,君子看到这种卦象,也要使万物复活。在审判案件的时候要从宽处理,对死刑要暂缓执行,这也是宽容、随春天而生的意思。中孚卦有诚信、真实的意思,这也是指在断案的时候要秉公执法,不能徇私情。这两者是不矛盾的,宽容和公正相辅相成。
初九,虞吉,有它不燕。
《象》曰:初九虞吉,志未变也。
要安稳地守住诚信,如果有别的要求的话,就不得安宁了。
爻辞里的“虞”和“燕”都是“安”的意思,所以初九爻是要全心全意地、没有一点私心地、平安地守住诚信,做到心安理得,这样就是好的开端、诚信的开端。它呼应的第四根爻是阴爻,这样阴阳呼应,就能大吉。
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
“九二,鸣鹤在阴”,“阴”指山的北面,山的北面为阴,山的南面为阳。也有人说“阴”通“荫”,我认为应该是山的北面。为什么要在山的北面鸣叫呢?因为九二爻刚好处在两根阴爻的下面。所以“其子和之”,“子”不是指它的孩子,而是指它的同类——九五爻,两者是相应的。这根爻展现的场景非常美,就像仙鹤一唱一和,靠的是诚信,所以这个声音不能有虚妄。
“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好比我有了美酒,要与你共享。在一起喝酒时的快乐,也是源于诚信;如果没有诚信,那还有什么快乐呢?
“其子和之”,这样的应和叫“至诚感通之理”,这是北宋理学家程颐解释的,是一种到了极点的真诚之心互相感应而体悟到的道理。(www.xing528.com)
“阴”字在六十四卦的卦爻辞中只出现了这一次,而且六十四卦的卦爻辞中没有出现“阳”字,“阴阳”这个词在六十四卦的卦爻辞中并没有出现,所以很多人就说《易经》不讲阴阳,这个说法是不对的。《易经》虽然没有明确指出阴阳,但阴阳是两个符号——一长线和两短线,后人把它叫作阳爻、阴爻,也可以叫刚爻、柔爻,这两个符号就反映了阴阳相合、相应、相冲、相磨的关系。所以阴阳的思维是《易经》开创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六三,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
《象》曰:或鼓或罢,位不当也。
前面遇到强敌了,有时候击鼓进攻,有时候停止前进,有时候失败了哭泣,有时候胜利了放声高歌。“罢”通“疲”,“罢”是停止,“疲”是疲劳后退,也指停止。
为什么这根爻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景象呢?因为六三爻是阴爻居于下卦的最高位,不正也不中。在这个卦里,因为缺乏诚信,所以导致这种犹豫不决、不稳定的心理状态,进而导致言语、行动的无常。
六四,月几望,马匹亡,无咎。
《象》曰:马匹亡,绝类上也。
月亮接近圆满的时候,良马失去了原配,最终没有灾祸。
第四根爻已经进入了上卦,以月亮将近圆满来比喻,说明马上就要进入到第五根爻。九五爻是最圆满的时刻,这时它要怎么做呢?要失去它的原配。它的原配是谁呢?是初九爻,要断绝与原配的关系,它才能无咎。
六四爻只有去顺从上面的九五爻,才不会有灾祸。因为六四爻是阴爻居阴位,位置是正的,但是不中,所以应该上承九五爻这根阳爻,这样才能得中。它应该怎么做呢?第一,不能太满足,要虚心;第二,不能三心二意,要专心致志去侍奉九五爻,它不可以分心去和初九爻匹配。只有与初九爻断绝了关系,它才能无咎。
九五,有孚挛如,无咎。
《象》曰:有孚挛如,位正当也。
九五爻能用诚信来维系着天下人,所以没有灾祸。
九五爻是中孚卦中地位最高、权势最重的一根爻,是至尊之爻。君王如果品德很高尚,有中正之德,能用一种至诚至信之心去维系天下人的心,当然会得到天下人心的归顺。
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
《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
飞鸟的鸣叫声响彻天际,还坚持这样做,就会有凶险。
“翰音”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指鸟儿的叫声。因为“翰”字里有羽毛,指鸟儿高飞,可以理解为大声高喊自己有多么诚信,这是一种比喻。实际上,只是口头上拼命说自己诚信的人,他的诚信就很值得怀疑,因为诚信不是说的,而是要做的。另一种是指鸡。鸡都飞到天上去了,肯定越位了,所以是凶象。
中孚卦说明了诚信对于做人做事的重要性。真正的诚信是内心没有一点私心杂念,也就是内心是空虚的,就像中孚卦的卦象,中间是两根阴爻。只要心中还存有一点杂念,或者不专心、只说不做,都是有凶险的。所以孔子反复强调“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要“敬事而信”。后来儒家就提出了五常——仁、义、礼、智、信,把“仁”排在第一位,把“信”排在最后一位。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信”排在最后一位就不重要,而是说“信”是做人的底线。“信”字是人言为信,人说的话必须要诚信真实,否则就是没有底线的人,所以这是做人的底线,不可逾越。我们当代最大的危机,就是信仰危机,所以“信”应该进一步提升为信仰,中孚卦在今天仍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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