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讲了随卦,“随”是随时、随人,但如果总是以喜悦的心去追随别人,最后一定会出事。会出什么事呢?蛊惑。蛊卦是随卦的反卦:随卦是泽雷随,沼泽在上面,雷在下面;蛊卦是山风蛊,山在上面,风在下面,也叫落山风,风落在山下了。
从卦象上来看,蛊卦的上卦是艮卦,在家庭中为少男,代表年纪小的男人;下卦是巽卦,在家庭中为长女,代表年纪大的女人。整个卦象的意思是少男被长女所蛊惑,所以萎靡不振。
《左传》中记载了一则故事,晋侯得病,向秦国求医。秦国名医医和为晋侯诊病,说晋侯的病不好治,此病是由于过度接近女色所致,叫作蛊。此病既不是鬼怪所害,也不是饮食所伤,但已让他丧失心智了,如果不离开女色就会死亡。医和劝晋侯节制,因为男女之事过度就会“生内热蛊惑之疾”。后来有人问医和什么叫蛊?医和说如果男女沉溺房事,就会生出蛊。以上就是医和对蛊病的分析,所以这个病不是用药可以治的,而是要改变生活方式。
从文字上看,繁体的“蛊”(蠱)字上面是三只虫,现在简化为“蛊”,只有一只虫了,下面是器皿的“皿”字,意思是从器皿里生出虫来了;另外“谷之飞亦为蛊”,粮食发霉飞出虫子,这个虫也叫作“蛊”。《左传》提到《易经》:“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易经》的蛊卦,是女人迷惑男人,是风落在山下,这都是同样的道理。)
苏东坡写过一本解释《易经》的书,叫《东坡易传》,书中说:“器久不用而虫生之,谓之蛊”,器具长久不用长出虫子来就叫蛊;“人久宴溺而疾生之,谓之蛊”,人长久荒淫无道,沉湎于酒肉声色中,就会得蛊病;“天下久安,无为而弊生之,谓之蛊”,如果天下长期平安,就会滋生弊端,统治者如果安于现状,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危机就会滋生,这也叫蛊。所以“蛊之为灾,非一日之故也”,蛊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长期流弊的结果,要解除弊端,必须追本溯源。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蛊,元亨,利涉大川”,蛊卦,一开始就亨通,有利于渡过大河大川。为什么蛊惑的时候反而亨通呢?这其实是说解除了蛊惑才有利。怎样才能解除蛊惑呢?“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甲”是十天干中的第一个,既是开始又是结束,万事万物都是从甲终而复始的,“先甲三日”是甲日前的第三天,即辛日,也有说是甲日前的三天,即辛、壬、癸;“后甲三日”是甲日后的第三天,即丁日,也有说是甲日后的三天,即乙、丙、丁,这两种解释都可以。“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连起来,再加上甲日,即从辛日到丁日一共七天,七天是一个周期,是七日来复。这说明蛊这种弊端形成需要一个周期,可能是七天、七个月或者七年,总之我们要找到这个周期,然后把它解除掉。“先甲三日”是蛊惑形成的那天,“后甲三日”是蛊惑解除的那天,意思是这个周期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六条爻辞中提到“干父之蛊”“干母之蛊”“裕父之蛊”,讲到了父母,意思是周期很长,要追本溯源。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刚上而柔下”,最上一根爻是刚爻,也即阳爻;最下一根爻是柔爻,也即阴爻。“巽而止”,下为巽卦,表示顺应天道;止为上面的艮卦,表示适可而止,这样就能解除蛊惑。“蛊,元亨,而天下治也”,解除了蛊惑、混乱的局面,天下大治,亨通。“利涉大川,往有事也”,之所以能渡过大江大川,是因为继续前进能建功立业。所以不要怕有蛊惑,找到它的原因并且解除掉之后就可以大有作为、建功立业。“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是“终则有始,天行也”,是一个终而复始的周期,合起来是七日,后面有个复卦就专门讲七日来复的周期,一个周期过了,下个周期又开始了,这符合天道。从有蛊惑到解除蛊惑是一个周期,也是事物发展的一个过程,所以不要怕有蛊惑。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山下有风”,蛊卦上面是一座山,下面吹着风。为什么山下有风就形成蛊惑的局面呢?因为风在山下吹会被山挡住,吹不到山的另一面,万事万物得不到风的滋养就不畅通了,久而久之就会蛊惑。“君子以振民育德”,君子看到这个卦象,要提振民心、培育美德,让百姓不要被现在的困惑局面迷惑。美德就好比山下的风,要把风吹进来,改变现在的局面。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蛊卦的六根爻辞,除了最后一根爻没提到“父之蛊”“母之蛊”,其他五根爻都讲到了。“干父之蛊”,“干”原义是干预,这里比喻纠正,“干父”是纠正父亲的过失。为什么要纠正父亲的过失?因为这种蛊惑是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要追根求源首先就要纠正父亲的过失。“有子,考无咎”,如果儿子能纠正父亲的过失,那么父亲留下的蛊惑就不会造成大的灾祸。“厉,终吉”,“厉”是危险,虽然有凶险,但终究是吉的。初六爻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只要纠正了父亲的过失和困惑的局面,照样是吉的。
儿子的意志都是从父亲那继承的,父亲有了过错,儿子也会继承,继承之后纠正了父亲的过错,就是吉利的。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贞”是固执,纠正母亲蛊惑的过错不要太执着、太固执。因为九二爻是阳爻居阴位,就要阴柔一些,不要太强硬。纠正父母过错的时候,要注意策略和时机,要守中道,否则会没有效果。(www.xing528.com)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
《象》曰:干父之蛊,终无咎也。
纠正父亲蛊惑的过错,会有小小的遗憾,但没有大的过错。因为这是以下正上、以子正父,肯定会有艰难。而且九三爻是下卦到头了,又是阳爻居阳位,太刚了,容易矫枉过正,所以会有小小的遗憾。
毕竟是纠正父辈的弊端,所以会得到大众的拥护,虽然会有不顺,但终究不会有大的灾祸。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裕”是宽容,如果宽容父亲的过错,继续前进就有遗憾了,意思是不能再宽容了。
继续前进的话,不会有所得。这说明了纠正父辈错误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也讲了一个纠正错误的策略:九三爻是不要太过,六四爻是不要太宽容,要把握度。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象》曰:干父之蛊,用誉,承以德也。
纠正父亲蛊惑的过错,会受到赞誉。
六五爻处于中位,是阴爻居阳位,表示儿子在纠正父亲过错的时候恰到好处,符合中庸之道,既要革除父辈的弊端,又要继承父辈的美德。这种纠正方式是柔中带刚的,会取得很好的效果,会受到大家的赞誉。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上九爻是唯一没有讲“父之蛊”“母之蛊”的,这里说到最后不要去做王侯,要退隐,这种做法是非常高尚的。前面五根爻都在说纠正父亲的过错,纠正之后到上九爻这里就能当王侯或者侍奉王侯了,也就是做大官了,但这里为什么又说不要去做呢?因为上九爻已经走到头了,到达顶点了,这时候一定要转向。当然这句爻辞也可以理解为纠正父辈的过错已经结束了,就不能再去纠正了,否则矫枉过正又会出现另一种蛊,所以要隐退,逍遥物外才能大吉大利。
《象传》说“不事王侯”的志向是可以效法的。
蛊卦六根爻的爻辞基本都在讲纠正父母的过错,这个蛊惑原本是自己受了蛊惑,为什么一直强调纠正父母的蛊惑呢?我的理解有两点:第一,这个父母是指形成蛊惑的缘由是久远的,讲纠正父母的过错是指要追本溯源,找到最初形成蛊惑的原因,才能把它革除掉;第二,这里的父母指正反两个方面,寻找蛊惑形成的原因要从正反也就是阴阳两个方面进行,一个是看得见的,也就是表面,一个是看不见的,也就是内在,要从这两个方面找原因,这就是“干父之蛊”和“干母之蛊”。同时这六根爻辞都说了一个共同的原则:要注意火候,把握度,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该宽容的时候要宽容,要守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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