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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降将梅玉:现代学林点将录,沙畹成中国第一位全才汉学家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后来伯希和因此指出:“既具有良好的高等学科训练,又对该国具有实际的认知。沙畹是第一位全才的汉学家。”沙氏到达北京未久,即开始进行两项工作:一是译注《史记》,自《封禅书》一篇入手,以后陆续译出全书的五分之三;一是搜集铭刻资料,将山东武梁祠画像石及有关碑铭汇编为《中国两汉石刻》。沙氏平生体质孱弱,死于一战烽火将尽之际,年仅五十二岁。

河北降将梅玉:现代学林点将录,沙畹成中国第一位全才汉学家

沙畹(Emmanuel-Edouard Chavannes,1865—1918),法国人

三十年代以前,中外多视法兰西为国际中国研究的重心所在,国人在情感上虽耻居其后,而在学术上终不能不推为先导。陈垣胡适尝有言:“汉学正统此时在西京呢?还在巴黎?”[1]并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今天汉学的中心在巴黎,日本人想把它抢到东京,我们要把它夺回到北京。[2]傅斯年致陈垣函亦谓:“睹异国之典型,惭中土之摇落,并汉地之历史言词材料亦为西方旅行者窃之夺之,而汉学正统有在巴黎之势,是若可忍,孰不可忍。”[3]而法国汉学所以有此声势,远则因传教士的奋进积累,近则赖沙氏的号召培育也。

沙氏早年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主修康德哲学;后得院长佩柔鼓励,始转向中国领域,并承汉学家考狄指点,乃知重视史部文献。毕业后来华,以驻清公使馆散编随员名义进修汉语。后来伯希和因此指出:“既具有良好的高等学科训练,又对该国具有实际的认知。沙畹是第一位全才的汉学家。”[4]四年后返国,因缘际会,年未而立即主持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

沙氏到达北京未久,即开始进行两项工作:一是译注《史记》,自《封禅书》一篇入手,以后陆续译出全书的五分之三;一是搜集铭刻资料,将山东武梁祠画像石及有关碑铭汇编为《中国两汉石刻》。而由《封禅书》的研讨,又引发他对泰山的实地考察,撰成《泰山:中国的一种祭祀志稿》,书后所附论文《古代中国的社神》,也是揭示中国古代宗教特性的相关论述;由画像石的研讨,又延伸至更大范围的石刻调查,第二次访华时遂有《华北考古记》四卷,图文并举,为当时最精详的考古调查。以上论著皆无中译,但对于西方学界意义重大。[5]

沙氏论学范围极广,包括文字、文献、碑铭、简牍、地理乃至佛教道教,而影响中土学界最大者,实惟《西突厥史料》一种。此书搜罗甚丰,以《隋书》及新旧《唐书》为史料主干,辅以中外典籍,并首度利用《册府元龟》中的材料,于地理、人名、制度的考订皆甚精审,为中亚史的空前杰构;其后又续有《西突厥史料补》之作,但在中国文献的择取上仍多有疏漏,冯承钧翻译其书时已作订补,岑仲勉更专门撰有《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6]另,沙著以突厥汗国分裂后的西突厥史为限,而关于早期突厥史及东突厥史,岑仲勉另有《突厥集史》二卷,德国华裔刘茂才有《东突厥史料》二卷,近时又有薛宗正《突厥稀见史料辑成——正史外突厥文献集萃》、吴玉贵《突厥第二汗国汉文史料编年辑考》,皆可视为沙氏的继踵者。

按:近代外人研究中国问题,以其学术观念占优,往往引领风气,开拓领域,但在文献积累与细节考证方面,则有待国人补缀修正。而民国时从事汉学中译者,自身多系此道的专门家,故每能合翻译与补正为一事,如陈裕菁译[日]桑原骘藏《蒲寿庚考》,张星烺译[英]亨利·玉尔《马可孛罗游记导言》,梁园东译[俄]布莱资须纳德《西辽史》,姚楠译[英]哈威《缅甸史》,陈礼颂译[英]吴迪《暹罗史》,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译[瑞]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王古鲁译[日]青木正儿《中国近世戏曲史》,皆属其例,固不仅冯氏如此也。[7]此举甚便学者,实为引介汉学的优良传统,惜乎此风不再矣。

此外,其论文中译尚有《宋云行纪笺注》、《大月氏都城考》、《魏略西戎传笺注》、《罽宾考》(与烈维合作)、《中国之旅行家》、《摩尼教流行中国考》(与伯希和合作),皆见冯承钧《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各编。

沙氏平生体质孱弱,死于一战烽火将尽之际,年仅五十二岁。然其门人甚众,本国伯希和、马伯乐、葛兰言三氏声名尤著,当日又正值盛年,遂使巴黎汉学在二三十年代达致巅峰。[8]但王静如回忆1936年自法归国时:“往辞伯希和教授,教授除示惜别而外并怆然语余曰,君来时法国汉学可谓极盛,君去后恐未必如此矣。并言华人知此者固少,即吾法国青年习此者亦日渐衰微。”[9]结果伯氏一语成谶。此后纳粹德国勃兴,烽烟再起,人世多艰,及至1945年,葛、马、伯三大家竟相继陨谢,而法国乃至欧洲汉学最辉煌的一页,遂往而不返,成为茨威格所谓“昨日的世界”。战后戴密微作为烈维、沙畹的传人,虽能延续法兰西汉学盛世之一脉,[10]然胜地不常,国际文化学术重心已随政治重心西去,此消彼长,西洋汉学的盟主地位,亦终为新大陆所夺矣。

诗曰:当年汉学一肩任,遂使巴黎作正音。只惜美俄争霸后,欧西人物渐销沉。

注 释:

[1]《胡适日记全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六册页152。此处所说的“西京”,当指京都,在日本属关西地区。如蒋方震在《日本——一个外国人的研究》中提及:“西京有一位很穷苦的博士名叫河上肇……”即指京都。(www.xing528.com)

[2]郑天挺、翁独健、陈述都有类似回忆(陈述《回忆陈援庵老师的治学和教学》、刘乃和《“书屋而今号励耘——学习陈援庵老师的刻苦治学精神》,《励耘书屋问学记[增订本]》,三联书店2006年版;另参桑兵《伯希和与中国学术界》,《国学与汉学——近代中外学界交往录》,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葛兆光《〈新史学〉之后——1929年的中国历史学界》,《西潮东风晚清民初思想、宗教与学术十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按:日人原来亦以后进于西人为耻,如白鸟库吉有谓:“东洋的事由东洋人来研究,既便利又妥当,然而还是西洋学者执先鞭,如将此视作在东洋学的领域就像政治领域一样受侵略,受蹂躏,自不堪愤慨。”(据李庆《日本汉学史》第一部引,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页500—501)以后国人复以后进于日人为耻,陈垣固如是,陈寅恪1929年诗“群趋东邻受国史,神州士夫羞欲死”亦谓此耳;又,洪业在三十年代日军进逼华北时曾教导学子:“日本人狂得很,他们说,世界汉学中心从来就不在中国,先是在英国,后来在法国,现在是在日本。他们说我们中国人没有能力,我们一定要争口气,把汉学中心抢回我们北京来。”(《王锺翰学述》,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页39;王锺翰《清心集》,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版,页37—38)亦与陈垣口吻如出一辙。此外,六十年代韩儒林讲授元蒙史时,谈及国际学界以为“19世纪以来,元蒙史的研究中心不在中国,而在巴黎,其后又转到日本、苏联”,颇引以为耻(白钢《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的史学观》,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近时梅祖麟指二十年代“科学的汉语音韵学史研究,正统不在中国,而是在瑞典或巴黎”(《中国语言学的传统与创新》,《学术史与方法学的省思: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研讨会论文集》,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0年版),也都是上述说辞的延续。

[3]据王汎森《价值与事实的分离?——民国的新史学及其批评者》引,《中国近代思想与学术的系谱》,台湾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版。按:傅氏在其著名宣言《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末尾呼吁:“我们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即系针对汉学正统在巴黎的现状而言。

[4]据张广达《沙畹——“第一位全才的汉学家”》,《史家、史学与现代学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5]以上参张广达《沙畹——“第一位全才的汉学家”》。

[6]塞诺称此书为“迄今有关任何中古内亚民族的最杰出的著作”(《突厥文明某些成分[6—8世纪]》,《丹尼斯·塞诺内亚研究文选》,中华书局2006年版);岑仲勉亦盛推此著“惠吾人以价值无比之解释”,但同时认为“从外人观点言之,沙氏之书,价值诚不可侮;从我国学者观之则小异,除西史部分外,中史材料之编纂,直未达到吾人所预期”(《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自序》,中华书局1958年版)。可参李璜《沙畹搜集西突厥史料,其发现、考订与其安排成绩》(《法国汉学论集》,香港珠海书院出版委员会1975年版)。

[7]又如论文中译,章鸿钊译[美]劳费尔《洛氏中国伊阑卷金石译证》(《地质专报》乙种第三号,农商部地质调查所民国14年),刘敦桢译[日]滨田耕作《法隆寺与汉六朝建筑式样之关系》、田边泰《玉虫厨子之建筑价值》(《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三卷第一期),皆夹译夹注。另,西籍中译方面,如雷宾南译[英]戴雪《英宪精义》,潘光旦译[英]霭理士《性心理学》、[德]恩格斯《家族、私产与国家的起源》及《玛尔克》、[英]达尔文人类的由来》,萨孟武译[德]奥本海《国家论》,亦多增补注或按语。

[8]参戴密微《法国汉学研究史》,《法国当代中国学》(耿昇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法国之外的门人另有瑞典高本汉、俄国阿列克谢耶夫(阿理克)、瑞士戴密微,亦一时俊杰也。

[9]《二十世纪之法国汉学及其对于中国学术之影响》,《国立华北编译馆馆刊》二之八。

[10]戴氏早年专攻佛学,尤以《吐蕃僧诤记》蜚声于世,法人桀溺称“二次大战后法兰西汉学前途全寄托在戴密微先生身上”(《戴密微先生Paul Demiéville(1894—1979)》,《敦煌学》第五辑,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敦煌学会1982年版);惜后期转治诗学,不能展现西洋人之所长,于中国人亦未足为贵。此与高本汉弟子马悦然由古代汉语研究转向中国文学翻译,皆弃难就易,或可视为欧陆汉学衰微的表征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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