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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遂星通臂猿侯健与沈从文的《现代学林点将录》成果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林语堂早年治古音韵,著有《语言学论丛》,惟未久即以写作名动中外,其学术经历遂为文学声名所掩;沈从文本以小说鸣世,而中年后迫于形势,复以文博研究安身立命。而沈氏半路出家,自出手眼,人弃我取,从潜在的社会生活史立场出发,特别关注零散器物及其图饰。则梁山泊掌造旌旗袍袄的侯健一席,沈公最宜当之矣。注释:[1]汪曾祺《沈从文转业之谜》,《花花朵朵坛坛罐罐——沈从文文物与艺术研究文集》代序,外文出版社1994年版。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与沈从文的《现代学林点将录》成果

沈从文(1902—1988),原名岳焕,字崇文,后改名从文;湖南凤凰人。

林语堂早年治古音韵,著有《语言学论丛》,惟未久即以写作名动中外,其学术经历遂为文学声名所掩;沈从文本以小说鸣世,而中年后迫于形势,复以文博研究安身立命。林由学术而创作,沈由创作而学术,二氏生涯恰成对照。

沈氏1949年调入历史博物馆,由热门的北大教授沦为冷清的文物讲解员,遂有所谓“转业之谜”;[1]然揆诸其时情势,实无“谜”可言。盖当日文坛亦如政坛,改朝换代,左翼称尊,沈氏其人为全国文学代表大会排斥在外,其作品被斥为“反动文艺”,其授课资格亦被北大取消,只得另寻出路,是为外因;另一方面,沈氏于文物早有兴趣,此时如入宝山,自觉得到“想象不到之好工作条件”,[2]是为内因。

此后他于文物阅历无数,遂奠定其研究的经验基础,更认识到必须“不受洋框框考古学影响,不受本国玩古董字画旧影响,而完全用一种新方法、新态度,来进行文物研究工作……作得好,是可望把做学问的方法,带入一个完全新的发展上去,具有学术革命意义的”。[3]他既有此自信,故虽有重返文坛或大学的机会而不为所动,念兹在兹,终能使个人的文化生命另辟新境。设使他重作冯妇,按照“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规条而勉强为文,不过多一老舍而已,岂有学问家沈从文耶?[4]

传世的古物学,偏好先秦,偏好铭文,偏好重器;现代的考古学,则重视遗址整体,重视器物类型。而沈氏半路出家,自出手眼,人弃我取,从潜在的社会生活史立场出发,特别关注零散器物及其图饰。新刊《沈从文全集》的物质文化史部分凡煌煌五巨册,研讨对象繁多,包括玉石陶瓷、玻璃、铜镜漆器扇子、丝绸、织绣、车驾、马具等物事,狮子、龙、凤、鱼等图案,多填补名物研究的空白,亦考古学不可少的异军。[5]尤其《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种,网罗历代服饰遗物,以及各种类型的文物图像,论述虽嫌不够系统,而以图为纲,左右参证,辨析细微,要为风俗文化史的奇峰突出之作。

按:结合图像史料以探讨古代服饰,并不自沈氏始。近人向达《唐代长安西域文明》,贺昌群《唐代之服饰》、《唐代女子服饰考》,童书业《唐代妇女围巾“披帛”考》、《唐代妇女的西装——胡服式半袖裙襦考》、《唐代妇女“红妆”考》,李思纯《唐代妇女习尚考》,日人原田淑人《唐代的服装》、《西域壁画所见服装的研究》等,皆已着先鞭。[6]惟沈氏得其地利,集其大成,且长久专注于斯,故能后来居上。则梁山泊掌造旌旗袍袄的侯健一席,沈公最宜当之矣。

又,沈著《服饰研究》多引诗词与出土实物或画像相印证,在方法上,不仅是王国维二重证据法”的旁支,亦与陈寅恪的“诗史互证”不谋而合,是其特色。[7]

此外,沈氏有《文史研究必需结合文物》一文,以其谙熟古代名物之长,出入文史,每能观物于微,见人所不能见;《读展子虔〈游春图〉》、《谈谈〈文姬归汉图〉》诸篇,则以人物衣饰特征作为古画鉴定的旁证,尤为美术断代及辨伪开一门径。[8]此皆触类旁通,超出本域,固不以就事论事的文物考订自限也。

沈氏早岁受知于胡适,始得以小学学历跻身高校。抗战期间,任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某日空袭警报大作,路遇刘文典,刘乃当面训斥他:“你跑做甚么!我跑,因为我炸死了,就不再有人讲庄子。”[9]刘素来轻视新文学,故谓讲国学者不可死,而讲新文学者则可死耳。刘固极无礼,而由此亦可见新文学的学术地位实甚低下。然则沈氏后来放弃文学,轻今重古,或亦由于刘文典的刺激欤?[10]

按:黄侃针对吴梅,曾讥“曲学为小道”,并声言“耻与擅词曲的人同在中文系当教授”;[11]又,马寅初尝与黄氏谈《说文解字》,黄答:“你还是去弄经济吧,小学谈何容易,说了你也不懂!”[12]黄氏惟以传统的经学、小学为高明,而于戏曲学、经济学皆表歧视,在学术观念上,与刘文典皆抱残守缺之辈也。

诗曰:地覆天翻终跳槽,服装证史不辞劳。西南联大仓皇日,应恨刘公口似刀。

注 释:

[1]汪曾祺《沈从文转业之谜》,《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沈从文文物与艺术研究文集》代序,外文出版社1994年版。(www.xing528.com)

[2]沈氏致黄永玉函(黄永玉《这一些忧郁的碎屑》)。按:沈在转行以前两年,已撰有文物考订性质的《读游春图有感》(后改题《读展子虔〈游春图〉》)。

[3]沈从文《我为什么始终不离开历史博物馆》,《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沈以后又谓:“按照社会习惯来说,一个人进了历史博物馆,就等于说他本身已成为历史,也就是说等于报废了。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因为我在试探中进行研究的,还从来没有人做过。”(《从新文学转到历史文物》,《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亦可参照。

[4]参胡文辉《寂寞沈从文》,《最是文人》,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5]名物研究不易,而当代治之者甚少,前有孙机、杨泓,近有扬之水(赵丽雅)、孟晖(有《花间十六声》)、闫艳(有《〈全唐诗〉名物词研究》)、田苗(有《女性物事与宋词》);后数人皆以女性视角而侧重日常生活领域,尤近乎沈氏的取径。

[6]向达著见《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57年版;贺著见《贺昌群文集》第一卷,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童著见《童书业史籍考证论集》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李著见《江村十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原田著见《中国服装史研究》,黄山书社1988年版。另,张荫麟二十年代已指出:“广搜历代明器(或其精细之影片)并佐以文字上之证据,以研究古代之服装,亦史学上极饶兴趣而极有贡献之事业也。”(《评三宅俊成〈中国风俗史略〉》,《素痴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可谓有先见之明。

[7]顾颉刚记:“沈从文同志在历史博物馆工作有年,深慨文献与文物之未能结合……”(《新出土文物与文献之结合》,原载《顾颉刚读书笔记》,收入《顾颉刚学术文化随笔》,中国青年出版社1998年版)可见沈氏于“二重证据”实有自觉;陈寅恪以“诗史”之法治唐诗,亦颇涉及妆束时尚(《元白诗笺证稿》第五章“上阳[白发]人”、“时世妆”条),与沈实异曲同工也。

[8]顾颉刚记沈氏言:“所发墓葬,其中制度,凡汉代者,以《礼记》证之皆不合;凡春秋、战国者,以《礼记》证之皆合;足证《礼》一书必成于战国,不当属之汉人也。又云《列士传》、《列仙传》诸书,向以为非刘向作,而今日汉墓所出石刻画像,足证诸书实成于汉代。”(《新出土文物与文献之结合》)所论虽未严密,然可见他也留意以名物制度判断古书年代。

[9]见张中行《刘叔雅》,《负暄琐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关于刘氏所言,传闻各有异辞,一作:“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可是该死的,你干甚么跑啊!”(黄延复《刘文典逸事》,据《刘文典全集·附录》,安徽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四册页995)又作:“你何必也来跑警报躲空袭呢!”(宋廷琛《忆刘文典师二三事》,台湾《传记文学》第四十四卷第四期)

[10]民国时期,学院知识分子的地位远高于新文学作家;而五十年代以后,作家的地位却因意识形态的需求而高涨,有压倒学人之势。而沈氏昔为学人阶层所轻,后为作家群体见弃,可谓两不逢时。

[11]袁鸿寿《吴瞿安先生二三事》,《学林漫录》第三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又,吉川幸次郎记黄侃有云:戏曲只是吴梅的业余,他是真正的读书人(吉川幸次郎《到江南——我被当作中国人》、《南京怀旧绝句》,原载《我的留学记》,皆见《量守庐学记续编:黄侃的生平和学术》,三联书店2006年版);然此亦不过似扬而抑,盖戏曲研究实为吴梅的学力所在及毕生事业,今指为余事,则等于抹杀其人其学矣。此外,王起(季思)回忆他出版《西厢五剧注》后,有人作诗:“不读六经看五剧,西厢浪子是前身。”讥他所学卑俗,不配在大学执教(《研究古典文学的点滴体会》,《学人谈治学》,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其事亦类同。按:对于吴、黄失和事,唐圭璋作为吴的弟子,程千帆作为黄的弟子,皆否定袁鸿寿说(张增泰《三生有幸识唐老》,《词学的辉煌——文学文献学家唐圭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忆黄季刚老师》,《量守庐学记:黄侃的生平和学术》,三联书店1985年版);然据吴梅、黄侃两造日记,则两人确曾在1933年一次酒会上有肢体冲突,此后遂结怨(参沈卫威《“学衡派”谱系——历史与叙事》,江西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页373;沈卫威《大学之大》,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页184)。不仅如此,黄氏一贯脾气甚劣,曾与陈汉章“言小学不相中,至欲以刀仗相决”(章太炎《黄季刚墓志铭》,《量守庐学记:黄侃的生平和学术》,三联书店1985年版),而胡俊(翔冬)也“曾被殴击”(刘禺生《世载堂杂忆·近代学者轶事》),故他对吴氏谩骂以至动武,实非偶然。此外,柳亚子自述与林庚白“曾以细故失欢,余操杖逐之于客座中”(《更生斋随笔·记林庚白》,《磨剑室文录》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傅斯年刘半农死后有“想到我们打架时,不知涕之泣然也”等语(1934年致胡适函,《傅斯年全集》,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七卷页134);熊十力、废名(冯文炳)讨论佛学时也曾“扭打在一处”(周作人《怀废名》)。皆文人斗殴事,姑汇录于此。

[12]许金城《民国野史》,据车吉心主编《民国轶事》,泰山出版社2004年版,第七卷页3005-3006。另,黄侃曾与史家柳诒徵小坐,当天日记有云:“此君亦谈音韵,可哂也。”(参童岭《读〈黄侃日记〉随札》,《量守庐学记续编:黄侃的生平和学术》)可见他隐然以音韵为学问巅峰,虽史学亦不在话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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