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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暴星丧门神鲍旭现代学林点将录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近百年来,军旅出身而转入学界者,似以熊十力、徐复观、黄仁宇三人最享盛名。惟《自由中国》鼓吹西化,《民主评论》宏扬传统,在文化上针锋相对;[7]而殷海光、徐复观二氏,作为双方健笔,亦互成言论之敌。徐氏言行偏狭易怒,以好打笔仗著称。[3]《我的读书生活》,《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7]参徐复观《“死而后已”的民主斗士——敬悼雷儆寰(震)先生》,《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

地暴星丧门神鲍旭现代学林点将录

徐复观(1902—1982),原名秉常,字复观,后改名佛观;湖北浠水人。

近百年来,军旅出身而转入学界者,似以熊十力、徐复观、黄仁宇三人最享盛名。[1]六经注我,徐笔战群儒,黄目空千古,各有其江湖气;熊、黄每随心所欲而逾矩,惟徐能归于学术规范之内,可谓修成正果者也。

徐氏早岁混迹行伍而好读书,趋向新思潮,厌弃旧文化,并一度受马克思唯物主义影响;[2]抗战时至四川北碚勉仁书院拜谒熊十力,于王夫之《读通鉴论》有所指摘,为熊氏怒斥:“你这个东西,怎么会读得进书!……读书是要先看出他的好处,再批评他的坏处……”以后徐氏称“这对于我是起死回生的一骂”,[3]遂诚心低首,皈依文化保守主义的门墙。

按:牟宗三始识熊氏,熊“直对着那纷纷攘攘,卑陋尘凡,作狮子吼。……我当时好像直从熊先生的狮子吼里得到了一个当头棒喝”;[4]可见牟、徐皆为熊氏不可一世的气势压住,而拜倒门下。又,梁启超初谒康有为,“先生乃以大海潮音,作狮子吼,取其所挟持之数百年无用旧学更端驳诘,悉举而摧陷廓清之……冷水浇背,当头一棒”;[5]顾颉刚乍闻胡适讲授中国哲学史,“把我们一班人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6]亦与牟、徐所受的思想震撼略近。

徐氏四十年代受蒋介石赏识,任侍从室秘书,抗战结束后以陆军少将衔申请退役,并得蒋氏资助,主编纯学术的《学原》月刊;1949年大陆变色,徐氏藉国民党的支持,复在香港创办《民主评论》。

按:雷震(儆寰)原为蒋介石亲信,此时在台湾主持《自由中国》,与《民主评论》在政治上皆主自由反共,为五十年代海外两大思想刊物。惟《自由中国》鼓吹西化,《民主评论》宏扬传统,在文化上针锋相对;[7]而殷海光、徐复观二氏,作为双方健笔,亦互成言论之敌。[8]以后韦政通指徐“以传统主义卫道,以自由主义论政”,[9]可称简明贴切。

徐氏在天命之年始以学术为业,而且终其一生,未能忘怀于现实政治,精力多销耗于舆论事业;但他老而弥壮,三十年间意气不衰,巨笔如椽,成就仍甚丰硕。首要者为思想史方面,从孔孟到宋儒皆有所论,汇录为《中国思想史论集》及《续篇》;专著有《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两汉思想史》三卷,尤以后者体大思深,可代表其平生学力的巅峰。另有《中国经学史的基础》、《周官成立之时代及其思想性格》,则可视为思想史研究的外篇。[10]此外,于古典文学、文论皆有论辨,见于《中国文学论集》及《续篇》;画史方面,于黄公望、石涛皆有专论,而《中国艺术精神》实际上是以绘画为中心的艺术史论。[11]其论学的胜处,在于能以精神贯注于文献,而成就“有思想的学术”;然以霸气太盛,鲁莽灭裂亦所不免。[12]至于时论随笔,则前后编选为《学术与政治之间》(甲、乙)、《徐复观文录》(四册)、《徐复观杂文》及《续集》(五册)、《徐复观最后杂文集》多种,政治文化,国情世局,无所不谈,眼界之广,撰作之繁,固一时无两。

论外在的学术观,徐氏秉承其师熊十力的宗旨,崇宋学贬汉学,重义理轻考证,[13]于近三百余年学术史,从清代朴学以至民国新考据学派,皆极表轻蔑,尤以胡适及史语所为敌;[14]然返观其治学实践,固无涉于形而上学思辨,气魄虽大,而终得力于文献考订,与其师及同门的牟宗三、唐君毅皆同床异梦,实属新儒家阵营中的异类。[15]故他在悼念熊氏时亦承认:“对先生之学,无能为役;而二十余年的努力,在以考证言思想史,意在清理中国学术史里的荆棘,以显出人文精神的本真,此当为先生所呵斥。”[16]挂义理的羊头,卖考证的狗肉,可称学术版之“潜伏”矣。

徐氏言行偏狭易怒,以好打笔仗著称。他曾恭维胡适在学术上领袖群伦,为“知识分子精神上之象征”;[17]但1961年胡在美演讲,对东方文明作自我批评,徐氏闻之,乃破口大骂胡氏“是中国人的耻辱,是东方人的耻辱……他过了七十之年,感到对人类任何学问都沾不到边,于是由过分的自卑心理,发而为狂悖的言论,想用诬蔑中国文化、东方文化的方法,以掩饰自己的无知,向西方人卖俏”;而稍后胡辞世,徐复由愤怒转为哀悼,谥之为“伟大书生”,表示“我于胡先生的学问,虽有微辞;于胡先生对文化的态度,虽有责难;但一贯尊重他对民主自由的追求……他在自由民主之前,从来没有变过节”,[18]由此言辞反复,最可见他性情的峻急,拟之为天暴星丧门神,不亦可乎?

诗曰:事迹略同雷儆寰,曾经书剑列朝班。谁教少壮英雄气,终竟销磨故纸间。

注 释:

[1]简又文早年在冯玉祥西北军任职,而终成太平天国史专家;孙金铭曾任国民党军苏州城防司令,流寓香港后著《中国兵制史》;李则芬出身黄埔军校,以将官退役,于中国历代史事多有著述;王贵忱亦少小投身中共解放军,以后治古钱币、古文献,皆弃武从文之例。此外,沈从文少年时代亦曾从军,后以写作名世,中年以后复转入文博研究。

[2]徐氏由反传统转向守护传统,由左倾转向反共,亦如其友人徐高阮由共产党而自由主义,殷海光由国民党而自由主义,皆逆政治文化潮流而上者。

[3]《我的读书生活》,《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4]《五十自述》第五章,台湾鹅湖出版社1989年版;《我与熊十力先生》,《生命的学问》,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www.xing528.com)

[5]梁启超《三十自述》。

[6]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自序

[7]参徐复观《“死而后已”的民主斗士——敬悼雷儆寰(震)先生》,《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按:论与蒋介石的关系,徐氏远不及雷震之深,但他于蒋氏虽有谏言,却不能脱出知遇感恩的私人情意(见《我所了解的蒋总统的一面》,《儒家政治思想与民主自由人权》,台湾学生书局1979年版;《末光碎影》,《徐复观杂文·续集》,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1年版),较之雷震出于公心而与蒋政权对抗,则逊色远矣。

[8]当时台湾的时论家,有“两光”之称,即指徐、殷两人,盖台湾人“观”、“光”读音相近也(朱渊明《政论家徐复观的生平》,《徐复观教授纪念文集》,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版)。徐、殷在思想作风上,皆有卫道式的排他性格,针尖麦芒,堪称对手。论文化立场,殷胜于徐;论知识基础,徐胜于殷。殷去世后,徐悼文题作《痛悼吾敌 痛悼吾友》,正可见两人的关系。另有一说,则谓陶希圣、胡秋原、殷海光及徐氏为五十年代台岛四枝笔,而四人皆湖北籍(《域外琐记[之三]》,《徐复观最后杂文集》,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版)。

[9]《以传统主义卫道,以自由主义论政——徐复观先生的志业》,《历史转捩点上的反思》,台湾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版。

[10]《两汉思想史》原计划有第四卷,论两汉经学,虽未及写出,但基本见解已见《中国经学史的基础》(参蔡仁厚《徐复观先生对中国思想史的贡献》,《徐复观教授纪念文集》)。

[11]徐氏病重时对逯耀东表示:“我不知将来什么可传,也许,也许我的那本《中国艺术精神》……”(逯耀东《今年上元——遥祭徐复观老伯》,《徐复观教授纪念文集》)可见他对此著的重视。

[12]徐氏主张《周礼》为王莽、刘歆所伪,余英时指为“求深反惑,极尽曲解之能事”(《〈周礼〉考证和〈周礼〉的现代启示——金春峰〈周官之成书及其反映的文化与时代新考〉序》,《钱穆与中国文化》,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年版);考订黄公望画卷的真伪问题,庄练(苏同炳)称其有“强不知以为知的霸气”(《徐复观雄霸之才》,《近世学者与文人群像》,台湾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

[13]熊氏谓“清儒反对高深学术,而徒以考据之琐碎知识是尚,将何以维系其身心,何以充实其生活?……学则卑琐,志则卑琐,人则卑琐,习于是者,且三百年,其不足以应付现代潮流而措置裕如,固其势也。此等风会,于今犹烈。国内各大学之学院,及文科研究所,本当为高深思想之发生地,而今则大都以无聊之考据为事。……三百年汉学之毒,罪浮于吕政,而至今犹不悟,岂不痛哉?呜呼!学绝道废,人心死,人气尽,人理亡,国以不振,族类式微,皆清代汉学家之罪也”(《论汉学》,《熊十力全集》第八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又,牟宗三承熊氏之见,亦指当时大学(北大)“转为浅薄的干枯的理智主义,饾饤琐碎的考据,转而为反思想反义理”,“一切知识学问全成为粘牙嚼舌之工具,毫无灵魂可言”(《五十自述》第五章;《我与熊十力先生》)。按:熊十力一系新儒家与胡适派的冲突,不仅是保守主义(中国文化本位)与激进主义(西化)之争,也是义理(宋明理学)与考证(清代朴学)之争。熊、牟出于学术门户之异,指责汉学,固不足为奇,然而将三百年国族之衰微全盘归罪于汉学,未免可笑;宋明之人固无卑琐之汉学矣,固有高深之理学矣,何国族之衰微更甚于有清一朝耶?

[14]徐氏对清学的否定,见《“清代汉学”衡论》(《两汉思想史》第三卷附录,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关于写作此文的主要动机,徐氏说明是由于“台湾学术活动,仍以胡适学派为主流。他们依傍乾嘉学派的门户,不肯从饾饤考订中前进一步……不读宋明学者一部著作,不从正面讨论宋明理学所提出的问题,而只是以‘阳儒阴释’四字,作无条件的排斥”(《瞎游杂记之三》,《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他对史语所派的批判,则表现在与劳榦、毛子水关于治学方法的争论,包括《两篇难懂的文章》、《答毛子水先生的〈再论考据与义理〉》、《考据与义理之争的插曲》(《中国学术精神》,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不过以上文章皆撰于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之后,他本人亦重视考证方法矣。

[15]徐氏在哲学领域,尤其是形而上学领域用功甚少,与其熊师正成背反(梅广《徐复观先生的遗产》);不仅如此,徐更直接否定熊以形而上学解读孔子思想的思路(参李维武《徐复观对熊十力思想的阐释》,《玄圃论学续集——熊十力与中国传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16]《远奠熊师十力》,《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另,徐氏有谓:“年来体验,沉潜于原典资料之工夫愈深,即愈感耿耿孤明,一无依傍。故拙著岂特为反中国文化者所不谅,恐亦将难为平生敬畏之师友所谅。如熊师十力之学问皆出自《易传》,而观对《易传》之评价,即全与熊师不同,且不重视阴阳之形上架构。若熊师在台,当不知如何痛加棒喝矣。”(1963年复张君劢函,张君劢《致徐复观函论希腊哲学》附,《中西印哲学文集》附编,台湾学生书局1981年版)又指友人方东美、牟宗三皆不认同其《中国人性论史》论《易传》一章,“方先生和熊十力先生,彼此间都存有意见,但在中国哲学上同样走的是以《易传》为根据的一条路。我是治思想史的人,喜欢穷究历史中的源流,喜欢把问题从天上拉到地下来看,在这一点上,彼此之间,是始终无法契合的。”(《感逝》,收入《中国知识分子精神》)足见其思想史考证取向与新儒家同道的哲学思辨取向之异。按:徐氏表面上始终尊礼熊氏,但于熊氏晚年学说实深有不满,甚至曾欲发动批熊运动,不过为唐君毅、牟宗三劝止(参翟志成《无惭尺布裹头归——〈徐复观最后日记〉代序》,《无惭尺布裹头归——徐复观最后日记》,台湾允晨文化事业公司1987年版)。他对熊氏有公开批评:“熊先生的大著《原儒》,我看过好多次,都不能看完。因为其中有不少曲说。……在讲历史文化时,应还它一个本来面目。所以,我对《原儒》始终不十分同意。尤其是熊先生坚持他那一套唯心论的哲学系统,这就中国文化本身来说,就对现实来说,都是可以不必的。”(《熊十力先生之志事》,《徐复观杂文·忆往事》,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公司1980年版)又云:“……熊师十力,以推倒一时豪杰的气概,在中国学问上自辟新境。但他瞧不起乾嘉学派,而在骨子里又佩服乾嘉学派,所以他从来不从正面撄此派之锋,而在历史上文献上常提出悬空地想象以作自己立论的根据,成为他著作中最显著的病累。”(《中国思想史工作中的考据问题》,《两汉思想史》第三卷代序)可知他毕竟坚持实事求是,不满意熊氏曲解经典的习气;而他指熊氏唯心哲学为不必,否认儒学中存在形而上学体系(参郑力为《敬悼徐老师》,《徐复观教授纪念文集》),更等于否定熊氏学思的根本。至于称熊“瞧不起乾嘉学派,而在骨子里又佩服乾嘉学派”,若移以形容徐氏本人,岂非更为适当?

[17]徐氏1958年4月致胡适函(据胡颂平《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3年版,页268-269)。

[18]前文题为《中国人的耻辱 东方人的耻辱》,后文题为《一个伟大书生的悲剧——哀悼胡适之先生》。当时有评论称“在古今中外之褒贬文章中,两个月之内,如此转变态度者,当推徐复观教授为第一”(东方望《也算“微辞”》,《〈文星杂志〉选集》,台湾鸿蒙文学出版公司198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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