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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与芮逸夫:现代学林点将录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芮逸夫,江苏溧阳人。在现代中国人类学史上,凌纯声、芮逸夫联袂而起,堪称哼哈二将。[2]芮氏一生著述,最精要者皆属论文,多已收入《中国民族及文化论稿》三巨册,可约略分为非汉族族群及其文化、中国古代亲属与家族制度两大方面。至于中华民族、台湾土著及东亚邻近民族的研究,则多属通论而已。此外,于苗族、(台)泰雅族的亲属制度亦有探讨。大抵能观中外之同,祛古今之疑,阐释入微,可称他最显特色、最有突破的成就。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与芮逸夫:现代学林点将录

芮逸夫(1898—1991),江苏溧阳人。

在现代中国人类学史上,凌纯声、芮逸夫联袂而起,堪称哼哈二将。凌留欧读博,少年得志,而芮自学出身,因助凌氏整理赫哲族语言资料始得加入中研院。两人早期皆用力于边疆民族的历史钩沉,后来各有转向,凌气象阔大,芮分析细腻,各擅胜场。[1]他们曾共同调查湖南西部苗族、浙江南部畬民,尤以合著《湘西苗族调查报告》闻名;惜乎迁台后中道交恶,凌另创民族学研究所,而芮固守史语所,学术交谊有始无终,亦如物理学界之杨振宁李政道也。[2]

芮氏一生著述,最精要者皆属论文,多已收入《中国民族及文化论稿》三巨册,可约略分为非汉族族群及其文化、中国古代亲属与家族制度两大方面。

苗族问题是芮氏学术生涯的正式起点,也是他长期关注的焦点,有《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的传说》、《苗人考》及《三苗与饕餮》;[3]因参与中英滇缅南段界务的会勘工作,西南民族复进入其视野,有《西南少数民族虫兽偏旁命名考略》、《僚为仡佬试证》、《僰人考》、《僚人考》、《仡佬的族属问题》及《僮人来源初探》等。其一般方法,大致是倚赖汉语文献史料,辨其风俗,定其名实,着重族属源流的梳理。至于中华民族、台湾土著及东亚邻近民族的研究,则多属通论而已。是为第一方面。

四十年代以后,芮氏开始将近代人类学引入传统的经史领域,以西方家族理论解释古籍所见的“族”与“家”,有《九族制与尔雅释亲》、《中国家制的演变》;由亲属称谓推衍其反映的上古家族关系,有综括性的《中国亲属称谓制的演变及其与家族组织的相关性》、《论中国古今亲属称谓的异制》,微观化的《伯叔姨舅姑考》、《释甥之称谓》、《释甥舅之国》及《释兄弟之国》,疏证式的《尔雅释亲补证》、《左传“穆姜之姨子也”质疑》。此外,于苗族、(台)泰雅族的亲属制度亦有探讨。大抵能观中外之同,祛古今之疑,阐释入微,可称他最显特色、最有突破的成就。是为第二方面。

按:十九世纪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有一显一晦两大著作:显者为《古代社会》,构拟早期社会发展阶梯,而陷于公式主义,然因见重于马克思恩格斯,遂在中国左翼史坛有绝大影响;晦者为《人类家庭的血亲和姻亲制度》(Systems of Consanguinity and Affinity of the Human Family),通过亲属称谓以揭示原始家族制度,为人类学一大发明,然在中国却门前冷落。[4]惟冯汉骥知其底蕴,援引后一学说以入中土,撰《由中国亲属名词上所见之中国古代婚姻制》一文;[5]而芮氏后来居上,所论尤为细致深刻;此外,罗常培《语言与文化》“从亲属称谓看婚姻制度”一章,取径亦不约而同。此数人所撰作,可谓摩尔根思想在现代中国学界的潜流。[6]

芮氏晚年主持史语所人类学组,有意编写《中国少数民族史》,为积累材料,乃费二十余年之力,贯彻其“把田野工作的透视带到图书馆中,以便充分利用历史上的资料与民族志资料交互参稽,由人类学者与历史学者彼此启发”的主张,[7]主持编纂《廿三种正史及清史中各族史料汇编及引得》,网罗历朝民族记录于一手,亦泽被学林之业。[8]

按:潘光旦据先秦史籍、二十五史及《资治通鉴》,辑录为《中国民族史料汇编》,性质亦与芮编略等;芮编成于众手,更为详备周密,而潘编以一人成之,附以按语,则尤见心得。

诗曰:尔雅谁教古义新,还从称谓释姻亲。湘西旧谊随流水,各占门庭自扫尘。

注 释:(www.xing528.com)

[1]参李亦园《凌纯声先生的民族学》,《新学术之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纪念文集》下册,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8年版;收入《李亦园自选集》,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另,台湾谢世忠称“凌纯声处理的是文化单位、文化特质或文化项目的‘史’,而芮逸夫则比较单纯的就是‘一个民族’的‘史’。‘传播’是支配凌氏学术理论发明过程的主要个人想像或研究设计,而芮氏则一直在理清楚各个单一民族的来龙去脉。凌氏的学问‘大胆假设’,所以我们可能看到他的‘传播网’纵横亚、美、欧、非及大洋洲;芮氏的学问‘小心求证’,所以他就长期蹲在中国南方民族的架构上,一点一点地抹去掩砂。……假若一定要把两人都类归为‘历史学派’,我们也应理清楚凌氏属‘欧洲大陆文化传播史学派’,而芮氏则较倾向美国Boas 学派中的族群文化区历史发展取向”(《芮氏民族史的性质及其方法理论建构法则:兼论中国地区族群的历史过程研究》,《人类学研究:庆祝芮逸夫教授九秩华诞论文集》,台湾南天书局1990年版),但他既不顾及凌氏早期的民族史研究,也完全忽略芮氏的亲属制度研究,实际上是以后期的凌氏与片面的芮氏相比,显然并不周到。

[2]关于凌、芮冲突事,可参五十年代高去寻致张光直函(《传薪有斯人:李济、凌纯声、高去寻、夏鼐与张光直通信集》,三联书店2005年版,页123-124、144-145)。按:李亦园将二者矛盾归因于“治学态度与视野的差异”(《凌纯声先生的民族学》),然而“治学态度与视野”之别,任何学人之间皆必有之,何曾一定引发矛盾?既然“治学态度与视野”有异,何以早年又能顺利合作?人事恩怨,固不必与学术取向有关也。

[3]《苗族的洪水故事》一文推测苗族“兄妹配偶遗传人类的洪水故事”为伏羲女娲神话的源头,藉异民族传说通解汉族古典文献,在当日震动一时,闻一多《伏羲考》即引申其说而作;然今日视之,其论证实甚勉强,在方法上虽有启发,而结论则难成立(参陈泳超《关于“神话复原”的学理分析——以伏羲女娲与“洪水后兄妹配偶再殖人类”神话为例》,《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现代轨辙》,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4]冯汉骥四十年代评论:“近来研究中国古代社会进化者,莫不以摩尔根之社会进化阶段为其立论根据。但摩尔根之社会进化思想,特其表现于《古代社会》一书之中者,多与近来新发现之事实不合,故现在研究人类之社会进化者,即根本否认普遍之社会的进化有同一固定之程序,有如摩尔根及其他十九世纪中诸社会进化论者所主张者。不过从学术之发展上视之,摩尔根之所以为十九世纪伟大社会学家之一者,并不在其社会进化阶段之划分,而在其发现亲属名词与社会制度之关系;并不在其《古代社会》一书,而在《人类中之血族与姻族之系统》一书。”又云:“摩尔根之学说,已成为学术史上之陈迹……当摩尔根之著作发表之初,即为马克思及恩格斯所采用,故后之崇共产主义者,因欲尊马克思,故亦奉摩尔根之《古代社会》为天经地义,莫之或易。彼等固不得不如此者,因若否认摩尔根之说,即否认马克思学说之根据也。郭沫若之《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并非能以实事求是之精神以研究中国古代社会者,不过欲借中国之资料,以证明古代之原始共产社会而已。其盲从主义,昧于学术之进展,自属幼稚……”(《由中国亲属名词上所见之中国古代婚姻制》,《冯汉骥考古学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另,黄文山在三十年代对摩尔根学说已有详细批评(《中国古代社会史研究方法论》,见同名文集,台湾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5]芮氏承认“获益于冯汉骥先生的《中国亲属称谓制》(按:即《由中国亲属名词上所见之中国古代婚姻制》)一文者最多”(《伯叔姨舅姑考》附记,《中国民族及其文化论稿》下集,台湾艺文印书馆1972年版)。

[6]宋光宇谓芮氏“关于中国亲属称谓制度的研究工作,可说是空前绝后。在他之后,五十年来,就不曾再有学者注意这个问题”(《芮逸夫先生的学术成就及贡献》,《新学术之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纪念文集》下册),可见此道之寂寞。

[7]《廿三种正史及清史中各族史料汇编及引得·汇编之部》主编序,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2年版。

[8]全书原订《汇编之部》、《引得之部》各五册,合计五百余万字;但《汇编之部》刊布后,因二十五史已电子化,《引得之部》遂终止出版(参桑秀云《芮师逸夫先生最后的心愿》,《新学术之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纪念文集》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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