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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巧星浪子燕青》:叶德辉所著《现代学林点将录》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叶德辉,字焕彬、奂彬,号直山、直心、郋园,室名双楳(梅)景闇、观古堂;湖南湘潭人。叶父雨村,以经营茶业致富,在长沙有钱铺及货行。叶氏治文字,近乎章太炎、黄侃师徒,偏重《说文解字》而排斥甲骨金文。叶氏处世,为海内名士,亦为地方一霸;以好书称,亦以好色称。又,叶氏不得善终,身后著作散佚,未刊稿多至二十种。不过,章氏也曾批评叶“拘牵宋本,谓字字皆直千金;又牢守汉学,不肯改移”。

《天巧星浪子燕青》:叶德辉所著《现代学林点将录》

叶德辉(1864—1927),字焕彬、奂彬,号直山、直心、郋园,室名双楳(梅)景闇、观古堂;湖南湘潭人。

胡适二十年代曾感慨:“现今的中国学术界真凋敝零落极了。旧式学者只剩王国维、罗振玉、叶德辉、章炳麟四人;其次则半新半旧的过渡学者,也只有梁启超和我们几个人。内中章炳麟是在学术上已半僵了,罗与叶没有条理系统,只有王国维最有希望。”[1]此语未免照远不照近,今日回顾,则当日纵非中国学术史上的黄金时代,亦可谓白银时代。然而由胡适此语,亦可知叶氏虽属“没有条理系统”的“旧式学者”,但仍赢得新派学者的相当认同,要为不可多得的学林异材。

叶父雨村,以经营茶业致富,在长沙有钱铺及货行。叶氏光绪十八年(1892)中进士,任吏部主事,以家资丰厚,薄京官而不为,未几即请长假返湘,惟以藏书治学为业。其著述遍及四部,尤以文字学(小学)、文献学(版本目录)用力最深,[2]但他于文字学能传旧而不能出新,终以文献学鸣世。

叶氏治文字,近乎章太炎、黄侃师徒,偏重《说文解字》而排斥甲骨金文[3]著有《六书古微》、《说文读若字考》、《同声假借字考》、《说文籀文考证》,曾合刊为《郋园小学四种》。治文献,则鉴于叶昌炽《藏书纪事诗》“不及刻书源流与夫校勘家掌故”,遂仿叶昌炽《语石》体例,[4]著《书林清话》及《书林余话》,综考历代图书刊刻的相关事项,贯穿群籍,厚积薄发,与《藏书纪事诗》各有偏重,皆为书史的空前名著。其他如《藏书十约》自述其藏书观,《郋园读书志》汇录其藏书题跋,[5]书目答问斠补》订补《书目答问》的疏略,皆本色当行之作。此外,于经学有《经学通诂》,于书画碑帖有《游艺卮言》、《观画百咏》,于钱币有《古泉杂咏》,正经杂学,皆能贯通。统而观之,张舜徽指他“于群经、小学,所造均浅,虽有述造,未足名家。惟所撰《书林清话》及《余话》,称述藏家故实,广采名流燕语,扬搉得失,语多精辟。知其一生所长,仍在版本之学”,[6]或可作定论。

叶氏处世,为海内名士,亦为地方一霸;以好书称,亦以好色称。其好书,“所藏几二十万卷,异本重本插架累累,四库应读之书既已遍读,四库未见之书亦随见随读”;[7]其好色,则逛青楼,捧旦角,粉头断臂,男女通杀。[8]其好书亦如好色,故有“老婆不借书不借”的规条,又有诗云“买书如买妾,美色看不厌。妾衰爱渐弛,书旧芳益烈。……买书胜买妾,书淫过渔色”[9];其好色而及于书,故又不辞诲淫之讥,汇辑房中、香艳诸书为《双梅景闇丛书》,更撰《于飞经》,实性学指南也。[10]则比之为学林浪子,岂不相宜?

叶氏思想保守,性格顽劣,大抵改良时代则反对改良,革命时代则反对革命,自谓“数十年轰轰烈烈,天子不得臣,国人皆欲杀”,[11]最可见其风貌。戊戌维新时以卫道自居,丑诋康有为、梁启超,所编《翼教丛编》、《觉迷要录》耸动一时;[12]辛亥革命后敌视民国,作《光复坡子街地名记》以侮弄民国元勋黄兴;又先后为都督府军政部长唐蟒、督军汤芗铭逮捕下狱,而幸免于难。然至1927年,国共合作北伐,湖南农民暴动蜂起,叶氏复作联语“农运宏开,稻粱菽麦黍稷,尽皆杂种;会场广阔,马牛羊鸡犬豕,都是畜生”讥之,[13]遂被中共控制下的农民协会处决。[14]据传后来毛泽东引以为憾事云。[15]

按:叶氏因言贾祸,当时南北震骇,以遗民自处的王国维尤深受刺激,容庚回忆王氏自沉前一日“曾至吾家,谈及叶德辉被枪毙事。北伐军来,颇以剪辫为虑”。[16]可知叶氏被难,亦王氏自杀之一因,则其事关系近代学术史亦大矣哉。

又,叶氏不得善终,身后著作散佚,未刊稿多至二十种。[17]他平素特重清人《乾嘉诗坛点将录》,并留意搜求清人诗文集,《诗坛点将录》中有名者已得百余家;原已开始起草《乾嘉诗坛点将录诗徵》一稿,自称于“国运之盛衰,人材之消长,以及诗派之变迁,一一采录甚详,自谓必传之作”,[18]惜乎人亡书废,天壤间不复有此作矣。

门下士以杨树达最显于世。杨氏民国时有《郋园全书序》之作,于叶氏极鼓吹之能事;[19]而1949年后,叶为“反革命”,为“土豪劣绅”,于其人不能不有所避讳。于是举世但知杨氏曾为毛泽东师,岂知叶氏曾为杨树达师耶?

诗曰:如何头角总难驯,名士收场竟劣绅。书与老婆都不借,叶公原是性情人

注 释:

[1]《胡适日记全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三册页775。

[2]叶氏“自知学,即恒以《说文解字》及《四库书目提要》二书自随”(黄兆枚《叶郋园先生传》,卞孝萱、唐文权编《民国人物碑传集》,团结出版社1995年版),可见其学术旨趣。

[3]章氏与叶德辉在政治上本属敌对,但在学问上则互相推重,叶称他与章氏“素无一面。革命军起,君亟探余踪迹,语吾湘诸党人曰:湖南不可杀叶某,杀之则读书种子绝矣。君恒诋湘绮(按:王闿运)为词人,独引重余”(《两知己诗·章太炎》题语,《观古堂诗集·书空集》)。叶死后章氏有挽联:“死有重于生,槁项何如兵解烈;狂克念作圣,百年争此刹那心。”(李肖聃《星庐笔记》手稿,据杜迈之、张承宗《叶德辉评传》引,岳麓书社1986年版,页58)不过,章氏也曾批评叶“拘牵宋本,谓字字皆直千金;又牢守汉学,不肯改移”(《菿汉闲话》,《制言》半月刊第十三期)。

[4]陈垣尝指《清话》“书是很好,只是体例太差”(牟润孙《励耘书屋问学回忆——陈援庵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感言》,《励耘书屋问学记:史学家陈垣的治学》增订本,三联书店2006年版)。

[5]杨树达评此书“源源本本,足开心胸,扩闻见。吾师板本之学信绝伦超群也”(《积微居回忆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页40)。按:叶氏“不读无用之书”,其藏书重学术上的实用过于文物上的珍奇,故明清本多而宋元本少,并常言:“各家藏书题跋日记于宋元佳处已详尽靡遗,虽有收藏,无庸置论。惟明刊近刻,他人所不措意者,宜亟亟为之表彰,此亦他日续修《四库全书》之蓝本也。”(叶启崟《郋园读书志后序》)由此足见《读书志》的特色所在。又,其侄叶启勋著《拾经楼书录》,论者谓可作《郋园读书志》之续(乔衍琯《拾经楼书录叙录》,《拾经楼书录》,台湾广文书局1967年版)。(www.xing528.com)

[6]《清儒学记·湖南学记·王先谦(附叶德辉)》。又,李肖聃称叶氏“所著书多,《说文读若考》、《六书古微》,专门家或能纠其违失。独所辑《书林清话》称述藏家故实,广采名人燕语,学者谓其必传”(《湘学略·郋园学略》,岳麓书社1985年版),张舜徽即袭用其语意而作发挥。按:伦明的评价则相反,指叶氏“见古本不多,所著《书林清话》、《余话》,大率撮自诸家藏书志。……其《郋园读书志》,不过如是,勿刊可也。然君素精小学,辑录各书,具有条理,但版本目录,非所长耳”(《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叶德辉》)。又,叶氏门下称“吾师著有《说文解字故训》一书,实发前人未发之蕴”(《郋园学行记》,《近代史资料文库》第九卷,上海书店2009年版),其日本门人松崎鹤雄亦谓叶著“以《说文解字故训》为最精博”(《叶德辉传略》,原载《辽东诗坛》第23号,据王雨霖《〈辽东诗坛〉所载叶德辉死事》引,《书屋》2006年第1期)。惜《故训》一著似已佚。

[7]叶德辉《郋园六十自叙》。

[8]叶氏曾自道“不讳好色而不甚重女色”云云(《月节折花词》题语,《昆仑皕咏集》卷下)。

[9]《买书》,《观古堂诗集·于京集》。

[10]李肖聃记叶氏“刻《黄帝素女经》、《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为《双某景庵丛书》等,于春宫秘戏,导人以淫,轻薄少年争购之”(《星庐笔记》,岳麓书社1983年版,页31)。又,姚灵犀云:“四川井研廖(平)季平与长沙叶(焕彬)德辉皆为近代名流,且皆以擅长屈颈息之法,著称遐迩。惟叶氏伪托敦煌石室遗书作《素女经》一书,敷疏素女对黄帝所举五女之法,津津乐道,不稍避忌。廖氏则讳莫如深,靳不语人。……”(《思无邪小记》,民国30年刊本,页100)

[11]《郋园六十自叙》,《叶德辉集》第二册,学苑出版社2007年版。

[12]《翼教》乃借苏舆名义刊行(据《叶德辉评传》,页15)。

[13]此联据左舜生《游戏召祸的叶德辉》引(《万竹楼随笔》,香港自由出版社1957年版),其他所引文本各有参差(见《吴虞日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下册页377;林庚白《庚甲散记》,《丽白楼遗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下卷页962;胡耐安《书林清问叶郋园》,《六十年来人物识小录》,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杜迈之、张承宗《叶德辉评传》,页57)。但周作人指叶氏因联语得祸一事为凭空捏造(《叶德辉案》,收入《饭后随笔》)。

[14]其子叶尚农述其死状为“身受两枪,一中头部,一中心部,是遭惨死”(《叶郋园殁后之消息》,原载《辽东诗坛》第24号,据王雨霖《〈辽东诗坛〉所载叶德辉死事》引);一说死于斩首(张增泰《从叶德辉之死说起》,《万象》第十一卷第二期)。关于叶氏被杀,时人多径指系共产党所为(参杨钧《草堂之灵》卷十六《侥幸》,岳麓书社1985年版;胡适诗《悼叶德辉》,《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0年校订版,第三册页977;林庚白《庚甲散记》;金松岑《叶奂彬先生传》,《广清碑传集》卷十八,苏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左舜生《游戏召祸的叶德辉》;王觉源《奇人异事叶德辉》,《近代中国人物漫谭》,台湾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版)。张国焘后来也批评中共领导湖南农运的过激政策,并说“以旧学者著称的湖南清末遗老叶德辉之被处决”,是农运中最著名的一例(《我的回忆》第十二篇第四章)。按:刘善泽记:“吏部有鹦鹉洲吊祢衡诗云:‘乱世才人刀俎肉,不因挝鼓误平生。’谈者以为诗讖。”(《吊叶郋园吏部》,《天隐庐诗集》卷三,湖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亦叶氏之死的逸闻。

[15]据郑伟章《文献家通考》卷二十三叶德辉条(中华书局1999年版)。按:一说毛泽东在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1968年10月)时有言:“……对于这种大知识分子不宜于杀。那个时候把叶德辉杀掉,我看是不那么妥当。”(据龚育之《从叶德辉之死谈到黄兴的流血革命和胡元倓的磨血革命》,《中国文化》第十四期)参谭伯牛《叶德辉之死真相》(《南方周末》2007年3月22日)、张增泰《从叶德辉之死说起》。

[16]《颂斋书画小记·王国维》,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下册页856。又,容庚四十年代已提及王氏“自沉之前曾过访余,谈及共产党枪杀叶德辉事,颇致忧郁。时先生方垂长辫,共军来,不畏枪杀而畏剪辫也”(《甲骨学概况》,《容庚文集》,中山大学2004年版),所述更为直露,正可互证。按:关于叶氏横死对王国维的影响,王氏朋辈门生多有忆述,如梁启超指王氏“平日对于时局的悲观,本极深刻。最近的刺激,则由两湖学者叶德辉、王葆心之被枪毙”(1927年6月致梁令娴函,《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页1145);顾颉刚称“他的死是怕国民革命军给他过不去。湖南政府把叶德辉枪毙,浙江政府把章炳麟家产籍没,在我们看来,觉得他们罪有应得,并不诧异,但是这种事情或者深深地刺中了静安先生的心”(《悼王静安先生》,收入《追忆王国维》,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版);卫聚贤回忆共产党“攻占长沙,把叶德辉杀了,王先生为此事发愁,问我:何处可以避难?”(《王先生的死因,我知道一些》,收入《追忆王国维》)又,据说王氏自沉前曾去函罗振玉,亦涉及叶德辉死事(罗继祖《〈观堂书札〉再跋》,《鲁诗堂谈往录》,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

[17]今人王逸明汇辑其见存文字成《叶德辉集》四册;未刊稿及佚稿参刘肇隅《郋园四部书叙录》(《叶德辉集》第一册)。

[18]叶氏致章士钊函(据章氏《论近代诗家绝句·叶焕彬》,《江海学刊(文史哲版)》1985年第3期;《叶德辉集》第四册页421)。按:叶氏早年曾将两种版本的《乾嘉诗坛点将录》收入《双梅景闇丛书》,又自述“余向喜收国朝人诗文集,得乾嘉间作者于《点将录》已百有余家,因拟为《乾嘉诗坛点将录诗徵》一书,逐一将诗之渊源、派别、异同,与其人遗闻轶事采掇详记,视他书题跋体例稍殊,所以为《诗徵》之先声,抑以备异日续修《四库全书》者之采录焉耳”(《郋园读书志》卷十一题语),今提要尚存(《郋园读书志》卷十一至卷十四),可视为《点将录诗徵》的初步工作,则《诗徵》虽亡而未尽亡也。

[19]见《积微居文钞》(《积微居诗文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又,杨氏藏叶氏遗札,曾请友人题跋(徐行可《为杨遇夫题叶奂份〈?〉手帖》,《制言》半月刊第八期;林志钧《杨遇夫属题郋园遗札》,《北云集·诗集》,六十年代刊本);杨著《周易古义》今存叶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按:今存《郋园学行记》,著者署杨树穀、树达兄弟,而杨树达指为同门托其名而作(收入《近代史资料文库》第九卷,上海书店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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