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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学林点将录》天慧星拼命三郞石秀吕思勉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吕思勉,字诚之;江苏武进(常州)人。严耕望于其上一辈的学人中,推陈寅恪、陈垣、钱穆、吕思勉为四大史家。[1]大抵陈寅恪以发明胜,陈垣以专题胜,钱穆以通观胜,吕思勉则以综合胜。吕氏治学的最大特点,是以正史史料为宗。以其读史最勇,著史最勤,故以拼命三郎之号谥之。[4]《治史答问·通贯的断代史家——吕思勉》,《治史三书》。[7]参杨宽《吕思勉先生的史学研究》,《蒿庐问学记》。

《现代学林点将录》天慧星拼命三郞石秀吕思勉

吕思勉(1884—1957),字诚之;江苏武进(常州)人。

严耕望于其上一辈的学人中,推陈寅恪陈垣、钱穆、吕思勉为四大史家。[1]大抵陈寅恪以发明胜,陈垣以专题胜,钱穆以通观胜,吕思勉则以综合胜。

吕氏治学的最大特点,是以正史史料为宗。传闻他于二十四史曾通读三遍,据其自述,实为《史》、《汉》、《三国》四遍,《后汉》、《新唐》、《辽》、《金》、《元》诸史三遍,其余两遍。[2]凭此功夫,他欲单人匹马完成《先秦史》、《秦汉史》、《两晋南北朝史》、《隋唐五代史》、《宋辽金元史》、《明清史》六部衔接的断代史,[3]以贯穿古今,最后虽仅得前四,已属难能。严耕望称其书“皆采正史,拆解其材料,依据自己的组织系统加以凝聚组合,成为一部崭新的历史著作,也可说是一种新的撰史体裁。其内容虽不能说周赡密匝,已达到无懈无憾的境界;但以一人之力能如此面面俱到,而且征引繁富,扎实不苟,章节编排,篇幅有度……此种魄力与坚毅力,实在令人惊服”,故尊吕氏为“通贯的断代史家”,并称其声光虽不及二陈一钱之盛,但成就并不在其下。[4]盖严氏虽为钱穆门人,但治史有计划、有组织、有毅力,才性实与吕氏更接近,宜乎有惺惺相惜之感矣。

与其断代史著相呼应,吕氏更有数量浩繁的读史笔记,[5]生前辑为《燕石札记》、《燕石续札》,以后汇编成《吕思勉读史札记》,凡七百多篇,百余万字,考辨似不够清晰有力,但汇集相关史料极丰,可见其贯通全史的规模,而稍补《宋辽金元史》、《明清史》未成之憾。[6]

其次专史方面,如《中国制度史》,于经济、生活、军政、法律无所不包,实为综合的社会史;又如《先秦学术概论》、《中国政治思想史十讲》、《理学纲要》、《宋代文学》、《中国民族史》,涉猎多方,皆有指引后学之功。历史方法,有《历史研究法》、《中国史籍读法》、《史通评》、《文史通义评》等。文字学,有《中国文字变迁考》、《说文解字文考》等。专著之外,论文汇录于《蒿庐论学丛稿》,虽嫌博而不精,亦有可观。

吕氏于正史的精熟,自是举世无匹;惜有一得又有一失,即不能运用新史料,尤不愿藉甲骨、金文治古史,是其局限。[7]但他在史料上虽嫌保守,在方法上却能趋新。他于顾颉刚的“疑古”说,有同情,亦有修正;[8]亦能汲取西方社会学民族学知识以解释古代社会[9]并有“社会科学是史学的根基”的认识。[10]故吕氏治史,虽以“小米加步枪”为多,但已知“飞机加大炮”的功用。以其读史最勇,著史最勤,故以拼命三郎之号谥之。

吕氏尚有《自修适用白话本国史》、《吕著中国通史》两部通史,以1923年初版的《本国史》影响尤巨,虽意在普及,却最表现出其见解。其中不仅为王莽辩,更为秦桧辩,指出宋室南渡之初,形势危殆,将骄兵惰,中央无法节制,“和议的在当时,本是件必不能免的事。然而主持和议的秦桧,却因此而大负恶名……我说秦桧一定要跑回来,正是他爱国之处;始终坚持和议,是他有识力,肯负责任之处。……能解除韩、岳的兵柄,是他手段过人之处。”[11]至1935年,上海国民党党部勒令出版社修改书中有关内容,南京市更查禁该书;报人龚德柏亦控告出版社及吕氏等诋毁岳飞、危害民国,而终以法院不予起诉了之。[12]

按:对于秦桧凭和议维持南宋的偏安局面,明代邱濬及清代钱大昕、赵翼皆有肯定的议论。[13]近人如胡适谓“宋高宗与秦桧主张和议,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秦桧有大功而世人唾骂他至于今日,真是冤枉”,周作人亦明确为秦桧翻案,以为“和比战难,战败仍不失为民族英雄,和成则是万世罪人,故主和实在更需要有政治的定见与道德的毅力也”,陈登原也称后世对秦桧的评价是“执其杀岳一节而没其和议之功”,皆与吕氏同声同气。[14]不过世俗多受戏曲小说的潜移默化,加之近代以来外患深重,国人激于仇恨,多持民族主义的御敌高调,故论史亦主战诋和,岳飞、秦桧遂成正邪的标签,而吕氏诸人的低调持平之论,乃觉惊世骇俗耳。

诗曰:翻案敢夸秦桧功,却教俗士苦相攻。几回遍读廿四史,近世学林惟吕公。

注 释:

[1]《治史答问·史学二陈》,《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2]《自述学习历史之经过》,《蒿庐问学记:吕思勉生平与学术》,三联书店1996年版。其门下黄永年曾说:“吕先生究竟对《二十四史》通读过几遍,有人说三遍,我又听人说是七遍……但我算过一笔账:写断代史时看一遍,之前朱笔校读算一遍,而能如此作校读事先看一遍恐怕还不可能,则至少应有四遍或四遍以上。这种硬功夫即使毕生致力读古籍的乾嘉学者中恐怕也是少见的。”(《回忆我的老师吕诚之先生》,《蒿庐问学记》)按:屈万里称傅斯年“彻头彻尾看过两遍”二十四史(《敬悼傅孟真先生》,《屈万里先生文存》第五册,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5年版),是否可信,似可存疑;又,钱锺书自谓通读《全唐诗》五遍(吴庚舜《可亲可敬的钱钟书先生》,《岁月熔金:文学研究所五十年记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其事差可与吕氏并传。

[3]《宋辽金元史》、《明清史》在史料方面已有相当准备,因老病未成(张耕华《人类的祥瑞·吕思勉传》,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页314)。而以五十年代的学术环境,纵非老病,实亦不易完成也。(www.xing528.com)

[4]《治史答问·通贯的断代史家——吕思勉》,《治史三书》。

[5]严耕望又指吕著四部断代史,在内容方面异于通常史著,实等于“有系统的札记”(《治史答问·通贯的断代史家——吕思勉》)。

[6]《读史札记》初版多有删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增订本始据原稿恢复,并网罗所有分散的篇目于一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7]参杨宽《吕思勉先生的史学研究》,《蒿庐问学记》。按:吕氏曾表示:“求诸金石遗器,其所得,诚或出于许书以前,然师传久绝,以意识读,不能无误;又其器亦不能无讹,亦未可专恃也。”(《说文解字文考·序二》)参方德修《深切的怀念,难忘的教诲》、钱钟汉《吕诚之先生的为人和治学》,皆收入《蒿庐问学记》。

[8]吕氏一再指出:“疑古之说初出,世人大共非訾,然迄于今日,其理卒有不可诬者。……此顾君颉刚所由谓古史为层累造成。抑又未尝无逐渐剥蚀,前人所能详,而后人不能举其事者。”(《古史辨》第七册《自序一》)“……其传愈久,其伪愈甚,信如今人所言,由层累造成者。然观其反面,则亦知其事迹之真者之逐渐剥落也。”(《先秦史》第二章)“读古书的,于近人所谓‘层累地造成’之外,又须兼‘逐渐地剥落’一义言之,方为完备。”(《中国史籍读法》第七节)故他特别强调古文献所存“单辞只义”的重要性(以上皆见邹兆奇《吕思勉先生与古代史料辨伪》,《蒿庐问学记》)。又,吕氏有《广疑古篇》(《中国制度史》第十章附录,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并与童书业合编《古史辨》第七册。

[9]如以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的转变阐发契、稷神话(《吕著中国通史》第二章),以蒙古大汗推戴制度比拟上古尧舜禅让说(《先秦史》第十四章第二节),指先秦贵族政体有民主制度遗迹(《吕著中国通史》第三章),指刑法起源于对异族的征服(《先秦史》第十四章第六节),等等。以上参王玉祥《怀念吕诚之老师》、邹兆奇《吕思勉先生与古代史料辨伪》、杨宽《吕思勉先生的史学研究》,皆见《蒿庐问学记》。

[10]吕思勉《自述学习历史之经过》。

[11]《白话本国史》第三篇第二节“和议的成就和军阀的翦除”。按:吕氏贬抑岳飞、韩世忠,贬之为“军阀”,当与他对民国初年北洋军阀的认识有关。

[12]详见张耕华《人类的祥瑞·吕思勉传》第五章“《白话本国史》讼案”一节。按:周作人1936年《岳飞与秦桧》一文(《苦茶随笔》),即因吕案而起;胡适1936年在北京基督教兄弟会演讲中亦提及:“去年就有一本中国历史教科书被政府查禁,因为该教科书的作者试图为秦桧翻案,为他七百五十年来所受到的谤毁作辩护。……”(《胡适在北平兄弟会上的演说》,《近代史资料》总114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即指吕著而言;夏承焘则谓:“……吕书以此事被禁,实亦有过当处。和议诚不可非,但不图自强,终必亡耳。”(1937年1月3日日记,《夏承焘集》,浙江古籍出版社、浙江教育出版社版,第五册页485)虽批评吕著“有过当处”,但也承认“和议诚不可非”。又,顾颉刚二十年代编《中学用本国史教科书》,列三皇五帝于传说时代,被国民党官方指为非圣无法,破坏国家团结,终遭查禁(参张京华《古史辨与中国现代学术走向》第一章第一节,厦门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顾、吕两案,为民国时期因史学问题而引发的两大诉讼(参张耕华《人类的祥瑞·吕思勉传》,页142-143);盖一置炎黄于乌有,一指岳飞为军阀,皆破坏国族偶像也。此外,台湾林瑞翰七十年代著《中国通史》,指岳飞为跋扈不驯的军阀,遂招致检举,再版时被迫删削,亦可谓吕思勉事件的重演(参张玉法《请成立“历史法庭”审理岳飞被诬案》、史平《谁应审理林瑞翰被控诬蔑岳飞案》,张玉法《历史学的新领域》,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8年版)。

[13]邱濬云:“秦桧再造南宋,岳飞不能恢复。”(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三)钱大昕谓“从前之主和,以时势论之,未为失算也”(《十驾斋养新录》卷八“宋金耻议和”条);赵翼亦谓:“宋之南渡,秦桧主和议,以成偏安之局,当时议者无不以反颜事仇为桧罪。而后之力主恢复者,张德远一出而辄败,韩侂胄再出而又败,卒之仍以和议保疆。”(《廿二史札记》卷三十五)

[14]胡适《南宋初年的军费》(《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四期);周作人《再谈油炸鬼》(《瓜豆集》);另参《岳飞与秦桧》、《关于英雄崇拜》(《苦茶随笔》)。陈登原《秦桧评》(《金陵学报》第一卷第一期)。又,王灵皋有谓:“胡适先生最近新发现(据其告友人云云),据《宋史》所载,宋代所处环境,不得不降金,不得不媾和。秦桧主和,实属老成谋国,独具只眼,其诛戮岳飞亦具有安内攘外的苦心。”(《中国思想界的奥伏赫变》,亚东图书馆民国25年版,页222-223)胡适后来又说:“……中国历史上那些为数不多的成功议和的政治家仍被视为叛徒,其中最著名的是秦桧,他与金人和谈成功,给国家带来了一百年的和平。……七百五十年来,秦桧从来没有得到原谅。”(《胡适在北平兄弟会上的演说》)另,谢兴尧指出,主和系南宋政策的主流(《宋朝的外交和外交家》,《堪隐斋杂著》,山西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夏承焘抗战时有云:“……谈宋代和战事。今所传文献,十九皆主战派之言论,然观《齐东野语》所记地狱巨蟒为主战者之业报一事,亦可见民间反战心理之一斑矣。经此浩劫,于鲰生他无所获,异日治宋史,较易领略耳。”(1938年10月20日日记,《夏承焘集》,第六册页55)隐然也有以主战为非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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