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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星九纹龙史进与严耕望:现代学林点将录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严耕望,原名德厚,字归田;安徽桐城人。严氏受钱穆启发,一生专力于政治制度和历史地理两大领域。[2]据严耕望《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页283。其中隐去名姓的“某位史学工作者”,实即严氏本人耳。[4]以上参廖伯源《严耕望先生传略》,《充实而有光辉——严耕望先生纪念集》,台湾稻禾出版社1997年版。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与严耕望:现代学林点将录

严耕望(1916—1996),原名德厚,字归田;安徽桐城人。

对于严氏,胡适早在五十年代已谓“此君的校史工作,能见其细,又能见其大,甚不易得”;[1]杨联陞后来更称许他“对于唐史及魏晋南北朝史之贡献,充实而有光辉,确已超迈同辈,连大陆及日本学人在内”。[2]盖治学取向,凡博大则易流于浮泛,精深则易流于琐碎,而严氏却能兼得两端,既有“细”的“充实”,又不失“大”的“光辉”。

严氏受钱穆启发,一生专力于政治制度和历史地理两大领域[3]制度史方面,论文秦汉郎吏制度考》、《北魏尚书制度考》、《论唐代尚书省之职权与地位》皆有钩沉发微之功,《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包括甲部《秦汉地方行政制度》、乙部《魏晋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则为填补空白的周详之作,《两汉太守刺史表》、《唐仆尚丞郎表》考订绵密,亦为不可少的基础性贡献;历史地理方面,论文《战国学术地理与人才分布》、《唐五代时期之成都》已属精工细作,而煌煌七大册的《唐代交通图考》尤为“生平功力最深、论辨最繁”的空前巨制;[4]其他如《唐人习业山林寺院之风尚》、《杜工部和严武军城早秋诗笺证》、《佛藏中之世俗三劄》等亦非同凡响。专业论述之外,又有《治史经验谈》、《治史答问》、《钱穆宾四先生与我》,合称“治史三书”,总结平生治学心得,允为指引史学门径的最佳读物。

严氏的学术风格,是在材料上竭泽而渔,作“地毯式的全面考证”,[5]以绣花针的功夫完成鸿篇巨著,其精力魄力,诚不可及。严氏自述:“盖余为学,既详徵史料作深入之研究,又期广被于全面,严密组织,成其系统。深入与广面本难兼顾,而余奋力为之。……幸故籍不吝其宝,勤力能用心思者,皆得深掘冥搜,出其隐蕴,加以仔细辨析,精心组构,宜能密实有获,且具规模也。”[6]余英时誉之为“中国史学界的朴实楷模”。[7]严氏晚年著《交通图考》,针对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又有言:“当代前辈学人晚年著述,往往寄寓心曲,有一‘我’字存乎笔端。余撰此书,只为读史治史者提供一砖一瓦之用,‘今之学者为人’,不别寓任何心声意识。”[8]此则以客观自许,类似于兰克所称“如实地说明历史”(wie es eigentlich gewesen)的名言,看似平易,亦甚自负。

抗战期间,严氏在武汉大学历史系、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受知于钱穆;后来毛遂自荐,蒙傅斯年赏识,得入历史语言研究所。自此,由(四川)李庄,而南京,而(台湾杨梅,而南港,他随遇而安,始终视史语所为治学乐土。钱穆屡招他赴港辅助,他都辞谢不就;[9]直到1964年,因为居中传话者的误会,迫于情面,才不得不应聘为新亚研究所导师。严氏视钱穆为影响他最深远的恩师,[10]然而严氏的治学取径,实与钱穆相去甚远,而近乎史语所宗风。盖钱穆中年以后,舍考证之细而求义理之大,故曾提醒严氏“专守一隅,做得再好,也只是第二流”,以后又称严氏是“专家之学”,实隐含批评意味;[11]而严氏亦表示:“我虽然受到宾四师的影响极大,私人感情似也最密切,但在学术上,却不能算是先生的最主要的传人!因为先生的学问,从子学出发,研究重心是学术思想史,从而贯通全史……先生门人长于学术思想史、各有贡献者甚多,余英时最杰出,我只是先生学术的一个旁支而已。”[12]余英时亦指严氏“较近于陈垣与吕思勉,而稍远于陈寅恪与宾四师”,[13]良有以也。

按:余英时的著述,多不脱思想史范围,在治学重心上最能承受钱穆的作风。但他始在新亚书院拜钱穆为师,复往哈佛大学从杨联陞问学;而杨氏与胡适的关系在师友之间,则若谓余氏为胡门再传弟子,不亦可乎?钱穆论学,于身处上游的胡适、傅斯年最表敌视,而其两大弟子,一入傅公彀中,一归胡派门下,则在人情上可谓化敌为友,在学术上亦可谓殊途同归矣。

严氏为学,最讲计划,且能持之以恒,[14]故规模大而成就多。尽管如此,其《交通图考》前后费时三十七年,仍非全璧;《魏晋南北朝佛教地理稿》亦属未定稿,“笔耕室治史五书”亦仅得其三,[15]可见人尽其才之难。

诗曰:胡杨巨眼早垂青,朴学精神最典型。漫道钱门佳弟子,一归南港改门庭。

注 释:

[1]胡适1957年致杨联陞函(《论学谈诗二十年:胡适杨联陞往来书札》,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版,页343)。

[2]据严耕望《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页283。按:严氏《治史经验谈》曾提及:“杨联陞兄是位学术批评家,好几年前曾称述一个史学工作者的成就,说‘充实而有光辉’;又曾转述胡适之先生称赞同一个人的成绩说‘精细而能见其大’。我想这两句话的内涵不完全相同,但意境实很相近。这两句评语,某位史学工作者是否当之无愧,姑且不论;但我想借此两语作为史学论著的标准,却极为恰当。”(《治史三书》,页61;另参《历史地理学历史研究:专访严耕望院士》,《严耕望史学论文选集》,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1年版)其中隐去名姓的“某位史学工作者”,实即严氏本人耳。

[3]严氏得识钱穆以前,原已关注政治制度及历史地理方面,有习作《中国军事地理形势之今昔》、《楚置汉中郡地望考》,并以《秦汉地方行政制度》为大学毕业论文题目。而钱氏至武汉大学,“一开讲,就说历史学有两只脚,一只脚是历史地理,一只脚就是制度。……这两门学问却是历史学的骨干,要通史学,首先要懂这两门学问,然后自己的史学才有巩固的基础”。严氏遂坚信念,决定此后的治学方向(《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41-242)。按:钱氏早年治古地理,有《古史地理论丛》、《史记地名考》,严氏谓“制度与历史地理只是先生学术的旁支,所以这两方面的著作不多,也不很精。拿先生自己的话说,这两项学问只是他治史的两只脚,藉以站稳而已,不是主体”(《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82)。

[4]以上参廖伯源《严耕望先生传略》,《充实而有光辉——严耕望先生纪念集》,台湾稻禾出版社1997年版。(www.xing528.com)

[5]严氏自谓其《交通图考》在史料上“诸凡正史、通鉴、政书、地书、别史、杂史、诗文、碑刻、佛藏、科技、杂著、类纂诸书,及考古资料,凡涉及中古交通,不论片纸巨篇,搜录详密,陈援庵先生谓‘竭泽而渔’,余此项工作庶几近之”(《唐代交通图考·序言》,收入《充实而有光辉——严耕望先生纪念集》;另参《我撰唐代交通图考的动机与经验》,《严耕望史学论文集》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地毯式的全面考证”语出余英时《中国史学界的朴实楷模——敬悼严耕望学长》(《治史三书》附录)。

[6]《唐代交通图考·序言》。

[7]《中国史学界的朴实楷模——敬悼严耕望学长》。

[8]《唐代交通图考·序言》。按:严氏评《柳如是别传》云:“此书虽极见才学,但影响作用可能不会太大。……除了表彰柳如是一人之外,除了发泄一己激愤之外,实无多大意义。《缘起》一章引项莲生‘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之语以自伤,是亦真无益之事矣!”(《治史答问·史学二陈》,《治史三书》)又指陈寅恪“治学无计划,故无一本传世之大书”(廖伯源《回忆与怀念》,《充实而有光辉——严耕望先生纪念集》),则其意中,《别传》虽为“大书”,竟未足传世也。观乎此,可知严氏对于“寄寓心曲,有一‘我’字存乎笔端”的史学,显然持批评态度。另,罗尔纲自述其著史态度云:“既不歌颂洪杨,也不咒咀洪杨;既不借往事以宣传,也不愿掩饰史迹的真相。著者只求在真确可信的史料中,写出一部真确可信的历史。”(《太平天国史纲·自序》,商务印书馆民国26年版)亦与严氏立场略近。

[9]严氏回忆:“我所以要做那样不合寻常情理的决定,主要的是自己觉得学术基础尚未稳固,一到新亚,可能为先生所重用,不能再埋头做研究工作。当时先生可能尚有些不快,其实正是笃守先生教诲,以极大的定力,一心向学,不为任何外力所动摇!”(《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57)

[10]《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80。

[11]《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49、页284。按:钱氏批评考据派有言:“此数十年来,所谓以科学方法整理国故……各据一隅,道术已裂。细碎相逐,乃至互不相通。仅曰:‘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材料。’其考据所得,纵谓尽科学方法之事,纵谓达客观精神之极诣,然无奈其内无邃深之旨义,外乏旁通之途辙;则为考据而考据,其貌则是,其情已非,亦实有可资非难之疵病。”(《学术与心术》,《学籥》,台湾素书楼文教基金会2000年版)钱氏固针对胡适、傅斯年而言,然则严氏不亦身在其中耶?

[12]《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页281-282。

[13]《中国史学界的朴实楷模——敬悼严耕望学长》。

[14]严氏认为“恒比勤更重要,也更难做到。……因为一时或短时期的勤,几乎人人可以做到,但一时短期的勤实无济于事,最要紧的是长时间永恒的勤,这就不易做到;若能做到,学问必有成就”(《治史经验谈》,《治史三书》,页96)。

[15]参王寿南《怀念归田师》,《充实而有光辉——严耕望先生纪念集》。按:《钱穆宾四先生与我》一书扉页原有副题“笔耕室治史五书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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