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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星智多星吴用与傅斯年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傅斯年,字孟真;山东聊城人。三家皆人强马壮,各据一方,遥相呼应。傅氏认为商人起源于东方,夏族起源于西方,而东西方种族交相争王称霸,即为秦汉以前古史的基本线索。而傅氏一手筹划,指引有方,故拟为智多星吴用。傅氏以言论为炸弹,连续轰倒两大政界巨头,故时人有“傅大炮”之称。傅氏以体胖闻名,久患高血压,1950年因脑溢血辞世,终年五十五岁。乐成1949年随傅斯年赴台,乐焕则留在大陆,“文革”时投水自杀。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与傅斯年

傅斯年(1896—1950),字孟真;山东聊城人。

顾颉刚曾回忆,抗战前北京学界有一句流行语:北平城里有三个老板,一个是胡老板胡适,一个是傅老板傅斯年,一个是顾老板顾颉刚。三家皆人强马壮,各据一方,遥相呼应。[1]其中尤以傅氏长期掌控历史语言研究所,是真正的学派掌门,以至他自身的学术声名,也似为其“老板”身份所掩。

傅、顾二人,皆出胡适门下,顾氏扬名在先,而傅氏得意在后。顾氏1923年刊出《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之说,迅即轰动学界。当时留学海外的傅氏亦一度大为惊佩,甚至称许顾氏在中国古史学的地位,“恰如牛顿之在力学达尔文之在生物学”;并对友人表示:“颉刚是在史学上称王了,恰被他把这个宝贝弄到手;你们无论再弄到什么宝贝,然而以他所据的地位在中央的原故,终不能不臣于他。我以不弄史学而幸免此厄,究不失为‘光武之故人也’。”[2]但傅氏回国以后,自食其言,不仅“弄史学”,更直摩古史学之垒,遂与顾氏在上古史领域作逐鹿之争。

三十年代初期,傅氏以“古代中国与民族”为主题,接连写出《大东小东说》、《〈新获卜辞写本后记〉跋》、《夷夏东西说》、《周东封与殷遗民》等精悍之作,其中尤以《夷夏东西说》为骨干。傅氏认为商人起源于东方,夏族起源于西方,而东西方种族交相争王称霸,即为秦汉以前古史的基本线索。[3]此文巨眼卓识,是近代以来学术史上最精彩的突破之一,不惟可与顾颉刚《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相提并论,与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董作宾《甲骨文断代研究例》、胡适《红楼梦考证》及《荷泽大师神会传》等典范之作并列,亦毫无逊色。[4]此外,《周东封与殷遗民》一篇,虽篇幅无多,却对殷周种族关系问题提出有力新解,直接影响到胡适《说儒》那篇宏文的撰作,并对胡适古史观的转变起到促进作用。[5]同样治古史,顾颉刚用历史演进法,核心在于根据文献的年代前后考辨史实真伪;而傅氏则另辟蹊径,由地理和种族立场梳理历史线索。顾氏打破迷信的旧古史学,是对“信古”的反动,故称“疑古”;傅氏则建立新的古史架构,是对“疑古”的超越,已入“释古”之境。[6]

傅氏最重要的专著,则数完成于抗战前夕的《性命古训辩证》。他在方法上将清代朴学与西洋历史语言学融治一炉,一方面继承戴震孟子字义疏证》、阮元《性命古训》的旧路,一方面结合“以语言学的观点解释一个思想史的问题”的新法;首先对“性”、“命”这两个概念溯源辨义,并以此为基础,进而辨析中国古代思想史上人性论与天命观的演变。[7]对于此书,不仅史语所中人推重备至,[8]杨树达也称“书颇博通,条理亦密”,[9]陈垣甚至私下对儿子表示:“余阅《性命古训辩证》,深知余已落伍……”[10]连左倾阵营的赵纪彬亦誉为“穷究天人之际,通论思想之变,溥薄渊泉,精义时出,实有美不胜收之概”。[11]

傅氏以集体名义发布《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开头即宣言“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但此系针对当时一般旧学风而言,实有矫枉必须过正之意。而反观傅氏本人,早年留欧时博涉文史哲,旁及数理化,故其治学亦方法多端,眼观六路,霸气横溢,绝非“史料学”所能拘束。[12]

最为难得者,傅氏不仅是学术天才,更兼行政长才。他先后手创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抗战胜利后代理北京大学校长,随国民党政府迁台后任台湾大学校长。[13]作为规模最大、延续最长的现代学术机构,史语所尤其最大限度地贯彻他的学术宗旨,重史料搜集及整理、重历史语言学、重实证主义、重断代的专题研究,对于现代学术风气影响至深且巨。其流风所及,虽日久生弊,以考据尽史学之能事,但总论其得失成败,则终为现代学术史的正统所在。而傅氏一手筹划,指引有方,故拟为智多星吴用[14]

与其师胡适类似,傅氏亦属于议政而不从政的参与型知识分子。他对官僚资本集团的贪腐深恶痛绝,抗战期间,他在公私场合皆极力抨击行政院长财务部长孔祥熙,直至孔氏倒台;1947年,他又发表《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等文,促使宋氏辞去行政院长职。傅氏以言论为炸弹,连续轰倒两大政界巨头,故时人有“傅大炮”之称。[15]可是孔、宋虽去,国民政府经济危境依旧无法挽回,反倒每况愈下,终至土崩瓦解,此又非“傅大炮”所能料及矣。

傅氏以体胖闻名,久患高血压,1950年因脑溢血辞世,终年五十五岁。

按:王国维、吴秋辉、黄侃皆逝于五十前后,陈梦家自杀时五十五岁,梁启超、吴梅得年仅五十六岁;而法国沙畹亦寿止五十二岁,高罗佩寿止五十七岁。可见治学不在年高,精力充满、学问猛进之时,多在半百以前也。

有侄乐成,治史以汉唐为中心,堂侄乐焕则专攻辽史,造诣各有精湛。乐成1949年随傅斯年赴台,乐焕则留在大陆,“文革”时投水自杀。

诗曰:夷夏东西说最精,居然胖子是书生。敢教孔宋俱翻倒,赢得人呼大炮名。

注 释:

[1]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页179;参潘光哲《胡适和顾颉刚》,《“天方夜谭”中研院:现代学术社群史话》,台湾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版。

[2]《谈两件〈努力周报〉上的物事》,收入《古史辨》第二册。(www.xing528.com)

[3]在傅氏之前,徐中舒已指出殷、周为东西异民族,殷人“似有由东西渐之势。与周人之由西东渐者,适处于相反之地位”(《从古书中推测之殷周民族》、《殷人服象及象之南迁》,《徐中舒历史论文选辑》,中华书局1998年版)。以后丁山、姜亮夫、胡厚宣皆认同傅氏的殷民族起源于东方说(丁山《商周史料考证》,中华书局1988年版,页14-25;姜亮夫《夏殷两民族若干问题汇述》,《古史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胡厚宣《楚民族源于东方考》,北京大学潜社《史学论丛》第一册);卫聚贤则以殷民族起源于四川,迁移至东南,与处西北的夏民族对峙,亦与傅说接近(《中国民族的起源》,《古史研究》第三集,商务印书馆民国26年版)。而杨向奎有《夏民族起于东方考》(参杨氏《评傅孟真的〈夷夏东西说〉》,《夏史论丛》,齐鲁书社1985年;又《回忆〈禹贡〉》,收入《顾颉刚先生学行录》,中华书局2006年版),顾颉刚、饶宗颐又先后有殷民族起源于西方的见解(顾氏《殷人自西徂东札记》,《甲骨文与殷商史》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饶氏《契封于商为上洛商县证》,《饶宗颐新出土文献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皆与傅说对立。另有金景芳《商文化起源于我国北方说》(《中华文史论丛》第七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相关评述参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页120-121)、朱彦民《商族的起源、迁徙与发展》第二章(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

[4]此说得到晚近考古学的相当支持,如李济谓傅氏所指的夏族疆域,与张光直所划分的中原彩陶核心区域完全吻合(《就新见资料谈上古史的几个基本观点》,收入《李济学术文化随笔》,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张光直更评论:“我对傅先生的景仰,是他的古史研究,尤其是《夷夏东西说》这篇文章。……傅先生是一位历史天才,是无疑的;他的《夷夏东西说》一篇文章奠定他的天才地位是有余的。这篇文章以前,中国古史毫无系统可言。……他的东西系统成为一个解释整个中国大陆古史的一把总钥匙。”(1995年台北“傅斯年、董作宾先生百岁纪念学术演讲会”演讲,据何兹全《傅斯年的史学思想和学术事业》,《三论一谈:何兹全、郭良玉伉俪自选集》,新世界出版社2001年版)李、张作为考古权威,对上古史有深刻理解,故他们对傅氏的赞誉极有份量。此外,杜正胜也认为考古学基本可以肯定傅氏假说(《夏商时代的国家形态》,《古代社会与国家》,台湾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2年版);庄春波《华夏东西说》(《赵俪生先生八十寿辰纪念论文集》,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王守功《夷羿族团的衍变与考古发现辩证》(《古代文明》第一卷,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叶文宪《新夷夏东西说》(《中国史研究》2002年第3期)皆据傅说而作发挥。另如宋豫秦、李亚东《“夷夏东西说”的考古学观察》认为夏代不仅是夷、夏的东西对峙,而是夷、夏、商的三足鼎立(郑杰祥编《夏文化论集》下册,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李学勤《夏商周与山东》则以为“夏朝不是一个夷夏东西的问题,而是夷本身就在夏朝的范围之内”(《中国古代文明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皆质疑傅说,但仍难以动摇傅说在整体上的价值。

[5]参王汎森《傅斯年对胡适文史观点的影响》,《中国近代思想与学术的系谱》,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6]冯友兰将现代史学的趋势分为“信古”、“疑古”、“释古”三派,并指三者恰好代表辩证法的“正”、“反”、“合”三阶段(《中国近年研究史学之新趋势》、《近年史学界对于中国古史之看法》,收入《三松堂全集》第十四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7]杨联陞以为傅著及沈兼士《“鬼”字原始意义之试探》一文皆系“考据而兼义理的训诂创见”,是由训诂以治文化史的典范之作(《中国文化中“报”、“保”、“包”之意义·引言》);而杨氏本人的《中国文化中“报”、“保”、“包”之意义》也是同一旨趣的著作。

[8]如张政烺说:“数千年儒学精蕴所在,竟使原委条贯,豁然大白于今日,诚快事哉!”(王汎森、杜正胜编《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据李泉《傅斯年学术思想评传》转引,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0年版,页195)按:王利器又有《文学古训辩证》,乃模仿《性命古训辩证》体例而作;王氏民国时亦史语所成员,此文是他向傅氏致敬之作(见《傅斯年》,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9]《积微居回忆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页170。

[10]见陈垣1940年致陈乐素函(陈智超编《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11]《读〈性命古训辩证〉》,《赵纪彬文集》第二卷,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按:赵氏本人的《释人民》、《人仁古义辩证》、《君子小人辨》等篇(收入《论语新探》,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皆由字词的训诂入手,区别孔子时代的阶级关系,似即将《性命古训辩证》的方法运用于社会史领域。

[12]参王汎森《重读傅斯年先生〈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傅斯年与中国文化》,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李孝迁《西方史学在中国的传播》,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页345。

[13]胡适评论说:“孟真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他是最能做学问的学人,同时他又是最能办事、最有组织才干的天生领袖人物。”(《〈傅孟真先生遗著〉序》、《傅孟真先生的思想》)许倬云也指:“他能作研究,能讲演,能办行政,能跟人来往处理各种事件,真是全才。……蔡元塔先生是大菩萨,胡适先生是场面上的人物,傅先生却是组织健将,才能结合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央研究院为一体。”(李怀宇撰写《许倬云谈话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页48)

[14]杜维运谓:“自晚清迄今百年间的新史学,其创获辉煌成绩者,不是梁启超、何炳松所提出的新史学,而是傅斯年孟真先生所实际领导的新史学。找出一个新方向,领导一个学术群体,共同从事史学研究,历久而不衰,在中国历史上,甚少前例。有之,则自孟真先生领导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始。这是中国史学史上的新猷,甚值珍视。”(《傅孟先生与中国的新史学》,《变动世界中的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15]参周作人《新潮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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