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驻客的定义与内涵
现有旅游人类学的“东道主-游客”(“主客”)研究范式,要么侧重研究东道主或游客,要么关注两者之间的关系,而缺少对两者之外其他群体(比如“驻客”)的研究。驻客这一人群以在旅游目的地长期“居留”为基本特征,是离开常住地方而到另一个地方去长期居留、以体验不同生活方式的人。
驻客中的“驻”有两层含义:一是从旅游目的地外面来;二是在旅游目的地相对较长时间地居留。驻客中的“客”有3层含义:一是其原来身份是游客;二是现在客居在旅游地;三是在身份上与“主”相对。
驻客处于所谓的“类中介”状态,这一群体不左不右、模棱两可、悬而未决。驻客既不是主人(当地居民),也不是客人(游客),在主流的“主客”二元模式中地位模糊,归属不明确,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意转换。驻客跟移民也很不一样,移民主要是为了生存、生计而永远离开家乡去往他乡;驻客主要是为了达到某种精神追求而较长时间暂离家乡去往他乡。所以,不妨将驻客称为准移民或半移民。
驻客的形成与工业化和城市化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密切相关,吉登斯将这些问题概括为“现代性”。现代性是一把双刃剑,它在给人们带来日常生活上的舒适、方便与选择性的同时,又给人们带来跟自身的人类本性的混乱、疏离与迷失。工业化与城市化取代了乡土和传统,充斥着分类、秩序与合理化,造成生态环境的低劣化、人们工作的程式化和单调化、人际关系的疏远化与社会关系的异化等。饱受“城市病”与“现代病”折磨的人们身心疲惫,内心渴望暂时脱离现代城市生活,去古镇和乡村等地过上几天自然、简朴的生活。
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旅游起步发展时期,一些自然环境优美、文化特色浓郁的小镇和村落,成为西方游客摆脱过度城市化与工业化的心灵港湾。当地人已经熟视无睹的自然风景与地方民俗,在西方游客“他人的眼光”里成为了“旅游吸引物”,广西阳朔的西街、云南大理的洋人街与丽江的大研古城等地催生了最早的国外“驻客”。而新世纪以来,国内旅游在旅游类型、旅游方式等方面有了较大转变,从观光游览型向休闲度假型转变;与此同时,国内游客的旅游观念与旅游意识等也有较大转变,乡村旅游、古镇旅游、生态旅游等受到青睐。在这一背景之下,有一些国内游客在其旅游活动结束之后,干脆就留在(或搬迁到)旅游地社区居住,这些人也就成为了“驻客”。
(三)驻客的特征
1.产生的源头
驻客大多来自游客群体当中,在获得驻客身份之前,大都曾经以游客身份在其居住的东道主社区旅游过。
2.社会学指标
驻客大多具有“三高”特质,即学历高、收入高、素质高。驻客大多来自经济发达地区,具有经济与人格上的高度独立,因而他们并不很在意物质层面的享受,而是要追求精神层面的体验,将客居地作为梦中的“天堂”或“理想国”。这些人宁可远离一般人所羡慕的现代生活环境,保持跟现代生活方式有一定的距离。
3.产生的物质基础(www.xing528.com)
驻客长期以至永久租用或拥有东道主社区各类生活设施及环境,为其常住该地提供了条件。游客往往是短期租住或租赁当地住宿设施,而驻客往往要与东道主社区居民在不动产(房地产)方面发生交易行为。
4.要达到的目的
除了游客的一般目的,驻客在东道主社区常住的原因是综合性的,主要有文化生活体验、旅游业投资经营、打工兼职工作等因素。比如,投资或经营一个客栈、餐厅、小酒吧、咖啡屋等,或者作为工作人员直接参与当地社区的开发建设项目。
5.文化认同
此为驻客的最根本特征。由于文化背景、教育程度、民族归属、语言、心理与生活习惯及生活方式等复杂因素,驻客虽然在东道主社区短则数月半年、长则数年以至一辈子生活,但其在自我认同与社会文化认同上,仍然将自己看作是“客人”而不是“当地人”。另一方面,驻客已经或打算在东道主社区长期居住生活,就会在潜意识中不认为自己是传统意义上的“游客”,而当地人与游客也不会把他们当成所谓的“游客”。
(四)驻客与自我认同
对现代旅游所造成的人口暂时迁移现象,应该将其放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的关系之中来探讨。驻客行为本身就反映了现代性已经侵入到了现代社会人们日常生活各个方面的现实。本来驻客行为是一种对现代性的反叛行为,它一方面给现代人带来更多自我实现的机遇,而另一方面又给现代人的自我认同带来新的挑战。在现代社会中,自我认同的缺失主要是由于现代性对工具理性与管理理性的强调。
马克斯·韦伯将现代世界看成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人们要在其中取得任何物质的进步,都必须要以摧残个体创造性和自主性的官僚制的扩张为代价。[3]面对这种对自我认同的解构性力量,人们会发挥主观能动性来重构自我认同。通过对生活方式、生活环境的暂时转换与对现代性的暂时回避,以追求自我人生价值与意义的实现。令人遗憾的是,驻客作为拒绝与反叛现代生活的个性人群,却没有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变而摆脱现代性的束缚;驻客本来是现代性“类中介”的产物,但身居旅游地社区,反倒成为促使现代性进一步侵蚀传统社会并扩大其影响的一股力量。
在跟旅游地东道主的相互关系上,驻客要比游客接触时间更长久、接触程度更深入、接触范围更广大。驻客这种在东道主与游客之间的游离身份,不仅使两者之间实现了较深入的互动交往,也凸显了其自身的“类中介”特质。
归根到底,驻客产生自游客,两者在某些方面自然会有共鸣,驻客可以很容易回归游客的身份,有些驻客还会不定期地回到自己的户籍地或原住地。而跟东道主相比,驻客的一大特征是其可以自由移动与自由转换,空间上可以在东道主社区与其他地方之间自由移动,身份上可以在驻客与旅游地原住民、游客与类(准)东道主之间自由转换。
驻客以旅游方式暂时离开自己的惯常生活环境,然后进入到旅游世界的生活模式,处于“类中介”状态,而且较长时间在旅游地社区居留,可能会乐不思归。这种从游客到驻客,再到类(准)东道主的身份转换过程,实质上是驻客这一社会群体在高度现代性环境中对于自身身份的选择、建构与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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