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期的地名记载与研究又有了很大的发展,最值得称道的有:
1.西晋时裴秀所编制的《禹贡地域图》。裴秀总结了地图绘制的工作经验,提出六项制图原则(制图六体)。在这一原则指导下,他编制了《禹贡地域图》。《晋书》记载地图内容时说:“今上考《禹贡》山海川流,原隰陂[xíbēi习杯]泽,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zōu邹],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晋书·裴秀传》)这可以说是包括许多古今地名的一本历史地图集。此外他还根据旧天下大图缩绘成比例尺约1∶1500000的“地形方丈图”,使“王者可以不下堂而知四方也”(虞世南《北堂书钞》)。这幅图所依据的旧天下大图也有可能是裴秀所得蜀、吴等地的地图拼凑而成,据说是用缣80匹绘成,其图幅之大及所记地名之多,应该说是空前的。可惜这些图都未保存下来。裴秀担任朝廷要职,政务极忙,这些工作可能具体由他的助手京相王番[fán凡]承担。京相作为裴秀的门客,与裴秀“修《晋舆地图》,作《春秋土地》”。(《水经注·谷水注》)《水经注·伊水注》也说“京相著《春秋土地名》”。在《隋书》《旧唐书》《新唐书》诸正史中,均提及京相《春秋土地名》三卷。他除编制地图外,还写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地名辞典《春秋地名》(或《春秋土地名》),该书对春秋地名的渊源作了不少客观解释,简明扼要,惜已失传,但仍可以从《春秋释例》及《水经注》等著述中窥其概貌。如《水经注》引录的郑地,庄公十四年“大陵”,“颍川临颍县东北二十五里,有故巨陵亭,古大陵也”;“淄水又迳梁父县故城南,县北有梁父山……王者封泰山、禅梁父,故县取名焉”;“《西河旧事》曰:葱岭在敦煌西百八千里,其山高大,上生葱,故曰葱岭也”;“华泉,地名,即华不注山下泉水也”,均为典型释例。从清人王谟辑录、收入其所编《汉唐地理书钞》中的九十余条佚文来看,其释地具有释方位、里距及地名渊源的特点。
2.郦道元的《水经注》。郦道元,北魏时人。他父祖辈都在朝中担任要职,他曾随魏帝北巡,利用从政机会,得以“访渎搜渠”(调查大小河流的意思)。因为他办事公正,不畏权势,遭到权贵们的忌恨,后来被派往不安定的地区工作,途中不幸遇害。郦道元热爱大自然,赞赏前人所说:
“天下之多者水也,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所以他决心补充前人桑钦所著《水经》的不足,因而撰写出他的不朽作品《水经注》。这本书不仅包括北魏范围内的大小水系,并且叙述了南朝境域内的一些河流,远到今天的海南省,记述水道达2596条①,以水道为纲,记述了各流域的自然和人文状况,“考川定土”,从中也反映出他对祖国统一的渴望。
《水经注》全书记录的地名达两万个左右,对其中的2400处作了渊源解释,所以说《水经注》成为当时地名渊源与地名沿革研究集大成之作。杭州大学陈桥驿教授按渊源性质,将这2400处地名归纳划分为24类:人物地名、史迹地名、故国地名、部族地名、方言地名、动物地名、植物地名、矿物地名、地形地名、土壤地名、天候地名、色泽地名、音响地名、方位地名、阴阳地名、形象地名、比喻地名、相关地名、对称地名、数字地名、词义地名、复合地名、神话地名、传讹地名等②。由此可见,《水经注》对地名渊源的研究是相当深入具体的。就《水经注》的地名渊源研究内容来看,除郡县地名外,还涉及山川湖泽、井泉陂塘、津渡桥梁、关塞道路、宫殿楼阁、寺观陵墓、城邑乡镇、亭里村墟地名。
地名研究除追溯地名来源外,还要进一步了解地名在历史上的变迁和发展,做地名的动态研究。这类研究在《水经注》中也有涉及,只是与地名渊源解释相对显得薄弱。如《水经注·渭水》记华阴县:
《春秋》之阴晋也。秦惠文王五年,改曰宁秦;汉高帝八年,更名华阴;王莽之华坛也。
华阴县自春秋至西汉末年500余年间的地名沿革变化,一目了然。
同时,郦道元还总结出了“因山以表名”,“借水以取名”;“非直因山致名,亦指水取称”;“以物象受名”“以物色受名”等地名命名原则,探讨了地名的读音及书写等问题。
3.其他有关地名著作。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正史地理志、州郡志,如《晋书·地理志》《宋书·州郡志》《南齐书·州郡志》《魏书·地形志》等,均记载了大量地名,同样也涉及了对地名渊源的解释和地名沿革的说明。汉代之后,解释地名渊源之风顿开。如曹魏如淳、孟康、张宴及三国吴韦昭均对《汉书·地理志》的某些地名作了解释。如孟康释汝南郡新息:“故息国,其后徙东,故加新云”,释吴房:“本房子国,楚灵王迁房于楚。吴王阖闾弟夫概奔楚,楚封于此,为堂谷奚[xī溪]氏。以封吴,故曰吴房,"今吴房城堂谷奚亭是”,从而指出了因人事迁移使地名沿革变化的情况。张宴释魏郡邯会:“漳水之别,自城西南与邯山之水会,今城旁犹有沟渠在也。”韦昭注《汉书·高帝纪上》“章邯斩山川守李由”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也。”韦昭注《越语上》“三江环之”曰:“三江,吴江、钱塘江、浦阳江。”
此外,举凡解释地名渊源及沿革变化的舆地著作也日渐增多起来,如晋代杜预《春秋释例·土地名》、张华《博物地名记》、佚名《太康地记》及王隐的《晋地道记》、袁山松的《汉郡国志》、乐资的《九州要记》、张勃的《吴录地理志》。这些著作虽多已亡佚,但从后世著作的征引中亦可略见这些著作对地名解释的情况。如《艺文类聚》引《晋地道记》说:“凉州城有卧龙形,故名卧龙城。”《太平御览》引《晋地道记》:“幽州因幽都以为名。”《经典释文》引《太康地记》:“徐州取徐丘为名”等。当时的舆地著作仅常璩[qú渠]的《华阳国志》被完整地保存下来。杜预在平东吴战争中任镇南大将军,战功卓著,被封为当阳县侯。“既立功之后,从容无事,乃耽思经籍,为《春秋左氏经传集释》,又参照众家谱第,谓之《释例》,又作《盟会图》《春秋长历》,备一家之学,比老乃成。”(《晋书·杜预传》)在后半生,他精研《左传》,同时修成《春秋释例》十五卷,惜失佚。《永乐大典》尚存释例三十篇,清四库馆臣从中辑出,厘定为四十七篇,仍分为十五卷,其中卷五、卷六、卷七为土地名,是地名学内容,分为一般、经传、诸侯、四夷、山、水六类。删除重复,尚有一千二百余个。杜预经过研究认为“天有列宿之号,地有山川之名,尚矣”,“自有书契以来,历代七百余年,数千其名号处所因缘改变,加以四方之语音,声有楚夏,文字有异同,或一地而二名,或二地而一名,或他国之人错得他国田、邑、县以为己属,既难综练,且多谬误疑阙”(《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春秋类《春秋释例》),解决了地名中“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问题。
《太康地记》一书虽然未著撰人,但影响较大,据《初学记》注引《太康地记》,西晋领有司、冀、兖、豫、荆、扬、徐、青、幽、并、雍、凉、梁、益、交、广十六州。在这十六州中,有扬、徐、青、幽、并、雍、梁、交八州解释了地名渊源。如扬州“以扬州渐太阳位,天气奋扬,履正含文明,故取名焉”;青州“东方少阳,其色青,其气清,岁之首,事之始也,故以为名焉”;雍州“西北之位,阳所不及,阴气雍阏,故取名焉”;并州“不以卫水为号,又不以恒山为名,而言并者,盖以其在两谷之间也”。雍、并二州的释名当为《太康地记》的创建。
东晋初,地理学家郭璞注释《尔雅》、《穆天子传》和《山海经》,研究地名渊源,均有地名研究的重要成果,并认为是地名命名的空间差异和时间变化使地名研究变得异常困难:(www.xing528.com)
凡山川或有同名而异实,或同实而异名,或一实而数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且历代久远,古今变异,语有楚夏,名号不同,未得详也。
因他注《释地》《释山》《释水》《释丘》,用功甚勤,故颇多真知灼见。其研究成果主要保存在他所注释的《尔雅·释山》和《尔雅·释水》中。如:
马颊,河势上广下狭,状如马颊;
覆鬲甫[fǔ釜],水中可居住而有状如覆釜;
峄,言(山)络绎相联属。
《释山》云:“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霍山为南岳”,郭注:“在衡阳湘南县南。今在庐江潜县西即天柱山,潜水所出也。汉武帝以衡山辽旷,因谶纬皆以霍山为南岳,故移其神于此。今其土俗人皆呼之为南岳,南岳本自以两山得名,非从近也;而学者多以霍山不得为南岳,又言从汉武帝始乃名之,如此言为汉武在《尔雅》前乎?斯不然矣。”从而道出了五岳中衡岳制度的原委。
《华阳国志》初称《华阳国记》,十二卷,前四卷记述蜀地地理,中五卷记述蜀地历史,后三卷记述蜀中人物及《序志》。叙事其自远古,止于东晋永和三年(公元347年)。《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前言(三)》评价说:该书“于地方史中开创造之局,亦如正史之有《史记》者”。其中前四卷更是全书的精华,记述了当时梁、益、宁州的郡县沿革、治所、山川形势、交通物产等。在这里作者从以水为名,以山为名,以人物为名,以方位为名,以故国乡邑为名,以物产、仓厂、民族为名,解释地名来源达三十多处。例如,卷三《蜀志》广汉郡五城县:“汉时置五仓,发五县民,尉部主之,后因以为县。”蜀人受益水利工程,“于是江上多作桥,故蜀立里,多以桥为名”,总结了西南地区水道纵横、水利设施众多、桥名与里名相借用的命名规律。史载,秦王嬴政亲政,杀掉权臣吕不韦,“徙吕不韦子弟宗族于蜀汉”。(《三国志·吕凯传》)卷四《南中志》记述:汉武帝时,南越国相吕嘉谋反被杀,因“置辒唐、不韦二县,徙南岳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不韦,以彰其先人之恶”。在《序志》中,常璩云:《汉书》“地理志颇言山水,历代转久,郡县分建,地名改易,于以居然辨物知方犹未详备”,强调了地名变迁和地名研究的重要性。
南北朝时期的其他地理著作如北魏阚马因[kànyīn看因]的《十三州志》、刘宋盛弘之的《荆州记》、宋齐间刘澄之的《宋永初山川记》、陈顾野王的《舆地志》等也含有对地名渊源的解释。
关于域外地名的记述,则以东晋高僧法显的《佛国记》(又称《法显传》)内容较多。他从陆路取道今巴基斯坦等地进入印度,巡访佛迹,记下许多重要地名,后由海道自今孟加拉湾,绕道师子国(今斯里兰卡),然后返回祖国。
总之,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繁,政区变化复杂,社会更重视地名的变迁和地名的研究,因此出现了一大批地名学者和地名成果,特别在地名渊源解释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①赵永复:《〈水经注〉究竟记述了多少条水》,《历史地理》第二辑,198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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