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本身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是一个山重水复纠葛繁杂的发展过程。因此,尽管我们已经简单列举了有关孔老同时的史证,仍不足以看清老子惟恍惟惚的行迹。如同一条经线要同无数根纬线相交一样,老子的史事也同其他历史人物发生了纠缠;这种纠缠来自于司马迁的《史记·老子列传》。在简述了老子生平之后,太史公又写下了这样两段令古今学者争论不已的文字:
“或曰:‘老莱子,亦楚人,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而离,离五百岁而复合,合七十岁而霸王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
于是老莱子和太史儋又被认为是老子,或者说后者不过是前两者的化身、影子罢了。
老莱子的确同老子有些相象,他的言谈也带有道家色彩。《战国策》和伪书《孔丛子》都记载了老莱子对孔子(或子思)的教导:牙齿坚硬易损坏,舌头柔软而常存。这不是同老子贵柔守雌的思想相一致吗?不过,老子言道家之意,老莱子则注重道家之用,并不完全相同。《庄子·外物》讲到了这样一则故事:老莱子的弟子出门打柴草,遇见孔子,跑回去向老师报告:有人在那里,身长而腿短,头前伸而背拱,耳朵却向后。看他那副神情,一副统治天下的模样。老莱子说:“那是孔丘,叫他来。于是老莱子训戒孔子道:“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不要总是自以为是,装成富于智慧的样子,这才象个君子。这同《史记》所记老子告诫孔子的意思相似。其实这也不能成为老莱子即老子的“铁证”。老莱子思想既与老子近似,面对同一个自命不凡的孔丘,就有可能说出意旨相近的话来。孟子对商纣的看法同墨子一样,都主张杀之而后快,我们却不能说儒家即墨家,孟子即墨子。(www.xing528.com)
旧时一般人对老莱子的了解,是从二十四孝的故事和图画中得到的。那是一个年已古稀的老头子,穿着一身鲜艳的花衣服。虽然脸上皱纹纵横如丘壑,头上却俏皮地绾着两个双丫髻。他一边在地上随意打着滚儿,一边摇着货郎鼓似的玩具,做出一副儿童天真无邪憨态可掬的模样,用意是逗他更加高龄的父母双亲发笑,以求二老身心健康。这个传说同刘向《列女传》老莱子戏彩娱亲的记载基本相同。老子欣赏的是稚拙朴素的原始人性,对与社会进步文明发达相伴而来的仁义孝慈表示厌恶,主张在“道法自然”的基础上绝仁弃义,使人性回归到自然的孝慈中去,即恢复不独亲其亲子其子的孝慈。因此,令人肉麻的老孝子同飘逸疏淡的老子形象并不沾边儿。
事实上太史公亦从未将老子和老莱子混为一人,他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明确写道:“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楚则老莱子。”摆明了是两个人。正如有人已经指出过的那样,太史公只是将老莱子之史事附在《老子列传》中,藉此流传。这是《史记》常用的笔法。
至于太史儋,从很多方面来看,他的形象同老子的确有重合的现象。例如二者同为周朝史官,肩负总结成败得失存亡祸福的文化重任;二者均出关西行等等,形象纠缠比较厉害。所以从清朝的毕沅到现代的钱穆,都认为太史儋与老子是同一人。但根据《史记》老子本传的记载,两者之间尚缺乏内在的必然的逻辑联系。詹剑峰先生在《老子其人其书及其道论》中指出老子出关是走上归隐之途,而太史儋出关入秦的目的则是游说秦献公,其说辞表明他是战国时期望气之类的术数之士,喜欢以方术为预言,这样的举动,正是被“《老子》书所斥为愚顽之首者”。所以太史儋同老子的思想绝不相同,二者不是同一人。
詹先生的见解很有道理。此事本身说明,至迟在太史公的时代,老子留在历史尘埃中的行迹已经很模糊了,难辨真伪。客观地记录疑点和不同之说,正是太史公作为史学大师的杰出之处。所以,虽然解决了老子同老莱子、太史儋的关系问题,但还不能说已经基本上凸现了历史老子的形象,也许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都无法将老子从各种史事纠缠中解放出来,代替他填写一份清楚简明的履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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