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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业》与《心术下》比较

时间:2023-1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具体而言,《心术下》与《内业》在论述主旨上有三点差别:《心术下》《内业》二篇皆论修心养气,但《心术下》偏重“心”之论述,此与其作为《心术上》之传的性质有关。《内业》专论精气者包括第1、3、4章,而第5、6、7、10章则兼论精气与心。从《内业》多出的章节来看,第1、3章专论精气,第9章论食之道,皆反映出《内业》较《心术下》重视精气及养形的思想倾向。《心术下》所述历程无“言

《内业》与《心术下》比较

仔细分析上节之对照表,可以看出《内业》与《心术下》二篇在论述主旨、篇章结构及遣词用字等方面存在明显差异:

1.论述主旨:朱伯崑云:“《心术》《白心》既谈养生,又谈刑名,而《内业》只谈养生,不谈刑名。”[5]已注意到二篇所论有异。具体而言,《心术下》与《内业》在论述主旨上有三点差别:

(1)《心术下》《内业》二篇皆论修心养气,但《心术下》偏重“心”之论述,此与其作为《心术上》之传的性质有关。《内业》“精”字凡十二见,“气”字凡十八见,“精”“气”皆指精气言,异名同实[6]。该篇多数“道”字亦为精气之异称[7],如第3章“凡道无所,善心焉处”。第4章“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内业》开篇便说精气“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以精气为万物生成之根源,而心为涵摄精气之型范,故云“凡心之型,自充自盈”。“夫道者,所以充型也。”(皆见第2章)。《内业》专论精气者包括第1、3、4章,而第5、6、7、10章则兼论精气与心。第9章则从饮食之道切入,论述精气与形体的关系。由此可知精气为贯串《内业》之最重要概念。

(2)在修养论上,《心术下》较重视心的专一、安静,《内业》则兼重修心与养形,全篇要旨即第5章h段所云“心全于中,形全于外”。《内业》第4章云:“定心在中,耳目聪明。四枝坚固,可以为精舍。”第9章云:“大充,形伤而精不藏;大摄,骨枯而血冱。充摄之间,此谓和成,精之所舍,而知之所生。”饮食得度及四枝坚固皆为精气是否居处于身的前提。第6章c段云:“思之而不舍,内困外迫。不蚤为图,生将逊舍。食莫若无饱,思莫若勿致,节适之齐,彼将自至。”更见其打通内外,兼重身心的主张。《内业》论节欲除见于此章外,又如第7章“节其五欲,去其二凶。不喜不怒,平正擅匈”。第10章“爱欲静之,愚乱正之,勿引勿推,福将自归。……得道之人,理烝而毛泄,匈中无败。节欲之道,万物不害”。其节欲之目的乃为养生,与宋钘倡寡欲以息人我纷争,论旨不同。

(3)《心术下》前三章皆以圣人应物之道作结,强调其用心若镜,此点乃延续《心术上》而来。相较之下,《内业》强调“变化”之能动性,而较不重视“因应”之概念。如《心术下》第2章c段“一气能变曰精,一事能变曰智”,《内业》将后句“变”易为“化”,且增“化不易气,变不易智”二句,但无《心术下》“极变者,所以应物”句。又如《心术下》第3章c段论圣人之道有“与时变而不化,应物而不移”之语,《内业》后句“应”字作“从”,疑亦出于有意之改动。

2.篇章结构:这方面的差异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1)从对照表看,二篇最显而易见的差别即郭沫若所指出的:《内业》内容较《心术下》为多,有“一首一尾无可比附”。《内业》多出的一首一尾包括对照表中的第1至3章及第9至10章。《内业》篇中的第7章亦无可对应,但从另一角度看,该篇第7、8、10章都以“凡人之生也”开端,皆倡调节欲望及情绪,论旨相同,可视为与《心术下》第5章a段“凡民之生也,必以正平”的对应章节。从《内业》多出的章节来看,第1、3章专论精气,第9章论食之道,皆反映出《内业》较《心术下》重视精气及养形的思想倾向。

(2)《心术下》亦有《内业》无可比附的一段文字,出现在第1章b段。此段文字之思想内涵与《内业》不能相合,改编者或考虑此点将之删去。该段一开头说“意气定然后反正。气者,身之充也”。所谓“意气”乃承该章a段“毋以物乱官,毋以官乱心”及“内德”而言,用《内业》的话来说即“心气”(此词《心术下》无,见于《内业》6a)。下句“气者,身之充”之气明显指内在于心的“意气”而非《内业》化生万物的精气。《内业》所说的气(或精气)是“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绰乎如在于海,萃乎如在于己”,涵盖天、地、人,范围较《心术下》此段所说为广[8]。此外,《心术下》此段云:“凡物载名而来,圣人因而裁之,名实不伤。”其重视名实概念亦为《内业》所无,此点即前揭朱伯崑所谓“《内业》只谈养生,不谈刑名”。《心术下》第2章末云“圣人裁物,不为物使”,亦呼应首章此段,但这二句出现在《内业》却变为“君子使物,不为物使”,易“圣人”为“君子”,改前句“裁”为“使”,意趣迥异。

(3)再就二篇对应之段落而论,《内业》往往较《心术下》繁富,许多词句可能即为对《心术下》的进一步阐释或补充说明。下举数例明之:

a.《心术下》第2章a段“专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远之近”四句,《内业》相应段(6c)在其前有“四体既正,血气既静”二句,呼应前文修心、养形并重的观点;其后又有“思索生知,慢易生忧”等句,可视为对“专于意,一于心”的阐释;下文又云“内困外迫”“食莫若无饱,思莫若勿致”更从正、反两面申述其内外兼修之主张。值得注意的是,《内业》此段说“思之而不舍,内困外迫”“思莫若勿致”,并不以思辨为贵,但该章前段(6b)说:“能勿求诸人而得之己乎?思之思之,又重思之”,却呼吁人返回内在三思,与此段所言不能相容。同一章前后主张矛盾,似说明《内业》并非一人所作,而具有兼容杂糅的性质。

b.《心术下》第3章c段仅说“有司设制者之利非道”“圣人之道,若存若亡”,与之对应的《内业》第4章却明确地说“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且包含天地人之道,故云“天主正,地主平,人主安静”。

c.《心术下》第4章b段“全心在中不可匿”言心之地位及效用,《内业》相应段落在其前有“凡道必密必周”数句,进一步以道(精气)的性质规范心的理想状态。

d.《心术下》第5章b段言“心之中又有心”,其下即接“意以先言”数句,与之对应的《内业》第5章g段则在中间加上“彼心之心”四字,指明“意以先言”数句乃针对心之中之心而言。二篇对“意以先言”的描述并不相同,《心术下》所说的历程是“意→形(型)→思→知”,《内业》所云则是“意→形→言→使→治”。郭沫若已注意到此点,他认为二者“大相悬异。一言思辨过程,一言意志过程。盖弟子二人听一先生之言而笔记有误”[9]。鹏按,二者思路迥异,疑非一人之说。《心术下》所述历程无“言”一项,盖前文“意以先言”明以求意为尚,故其下即接内在之思辨过程,其理路犹《庄子·外物》“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既已消弭“言”之作用,则可不必再说“言”。《心术下》言“意然后刑(型),刑(型)然后思”,《内业》的改编者似将此“型”理解为“形于外”之“形”,故其下乃述向外的实践过程。(www.xing528.com)

(4)前文已指出《内业》以“精气”为论述的主轴,至于《心术下》则以“圣人”作为贯串各章的线索,二者适成对比。《心术下》全篇分五章,章末都以圣人或明王之道作结,可视为对《心术上》圣人观念的进一步阐述。《内业》则以“凡”字领章,显然经过后人的整理、编辑,有经典化的倾向。此种情形可举郭店楚竹书《性自命出》为例说明。该篇竹书为子思学派经典,通篇以“二十凡”领章。李零指出:

简文的“凡”字,在古书中有最括总计之义,因此常被误认为是表示“一般地说”,但在古书中,“凡”字有发凡起例,表示通则、条例和章法的含义……例如《左传》有“五十凡”。……这种“凡例”既可用于法律文书或仪典、政典类的古书,也可用于专讲技术守则的实用书籍章学诚《校仇通义》称为“法度名数之书”)。……《孙子兵法》十三篇,它的各篇几乎都是以“凡用兵之法”开头,《司马法》《六韬》《吴子》《尉缭子》,还有《墨子》城守各篇,出土银雀山汉简《孙膑兵法》等书,它们讲军法、军令和战术规则,也都经常是以“凡”字发语。中国古代的数术、方技之书,书中多载处方、配方,它们也多以“凡”字起方。这些“凡例”,特点是条分缕析,自成片断,随时所作,即可笔之于札,便于排列组合,重新汇编。[10]

按,其说有助于理解《内业》之性质。与《内业》相较,《心术下》的“凡”字共四见,仅第5章首句“凡民之生”之“凡”字有领章作用,其余则作为承接、总括之词,且不出现于章首。如第1章末“凡物载名而来,圣人因而裁之,名实不伤,不乱于天下,而天下治”。乃承上文“圣人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私者,乱天下者也”为说。又如第5章b段“凡心之型,过知失性”乃对上文“心之中又有心。意以先言,意然后形,形然后思,思然后知”之总结。《内业》中有与上述文句对应之段落,但结构不同,“凡心之型,过知失性”二句被改编者置为第5章首,“彼心之心,意以先言”云云则在其后,且中间被一大段文句隔断。今本《内业》各章的先后顺序并非层次分明、井然有序的组合,若考虑到其以“凡”字领章的特性(即李零所说“便于排列组合,重新汇编”),可将该篇各章以类相从,依主题划分为四个层次:

a.第1、3、4、6章:以“凡物之精”“凡道”发端,前三章主要论精气或道,第6章则兼论精气与心之修持。

b.第2、5章:皆以“凡心之型”发端,偏重于论心。

c.第7、8、10章:皆以“凡人之生”发端,皆倡调节欲望及情绪,使人复归本性之平正。

d.第9章以“凡食之道”开端,前半段以饮食为例说明养形与精气持存的关系,后半段则论及修心、养气及安形三者的联系。

3.遣词用字:取《心术下》与《内业》比较,可知后者字句较整饬,部分字词有经改动之痕迹。以下举例说明:

(1)《心术下》篇末(5e)“圣人一言解之”,用语幽隐。该篇所谓“一言解之”指的是“心”,作者虽未明言,但观其前文,其意自见;《内业》则将之和盘托出,于第5章f段说“何谓解之?在于心焉”。又改“一言解之”为“一言之解”而失韵(见对照表中该句脚注)。

(2)《内业》因改动字句而失韵的情形除了上述“一言之解”外,又见于该篇第6章b段“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吉凶”二字《心术下》作“凶吉”,“吉”与一、止、已、己等字协韵,改编者将“凶吉”改为习见之“吉凶”,却未留意前后有韵。

(3)《内业》又有改动字句而词义产生变化的情形,如《心术下》第1章a段“神莫知其极”,与之对应的《内业》文句作“神明之极”。前者属上读,“极”训为“来至”之“至”或“招致”之“致”;后者则属上读,“极”训为极至之极。又如《心术下》第2章a段“专于意,一于心”及b段“能专乎?能一乎?”《内业》分别作“一意抟心”“能抟乎?能一乎?”颇疑《内业》经后人改动,其易“专”为“抟”,盖受前文“抟气如神”之影响。又改“专于意,一于心”为“一意抟心”,字句虽较简练,但含意转较隐晦。

(4)《心术下》第4章b段“全心在中不可匿”至“察于父母”,虽以四字句为主,但仍有五、七字句,《内业》则一律改为四字句,较为整饬。从文本对勘的角度来看,《内业》可能是据《心术下》及其他相关文献扩充、改编而成的,而非《心术下》为《内业》残缺之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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