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去施洞的路上,一位台江的民族文化工作者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数字化记录,仅仅记录的是存在的结果,那么文化发生的原因和机制是什么?歌舞的表演者本身就是媒介,用数字媒体记录下来仅仅是记录形式。不是说记录没有用,关键是让更年轻的一代对传统文化感兴趣。”当时我们正在讨论数字媒介对民族文化保护的作用。他的意思是,数字媒介提供了新的信息记录和储存工具,可以方便且安全地将濒临失传的民族文化事项记录并保存下来。但是单纯的记录只能保留文化标本,并不能保证文化的持续生存。只有寻找到符合当代观众特别是年轻一代人的使用习惯和审美标准的表现形式和表达方式,将媒介内容生产作为生存路径之一的民族文化才能吸引人们的关注并获得理解和接受。在媒介内容同质化严重的今天,民族文化以其独特的气质和魅力是可以为媒介内容生产注入活力和灵感,并成为被更多人所接受的异质化存在的。如何满足族群内部和其他民族的观众的需求,这是民族文化媒介内容建设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从前文的分析来看,挖掘民族文化内核,发展“软性”的媒介内容,增强故事性和娱乐性,不失为少数民族文化借助媒介内容生产寻求生存之道可以考虑的方向。郭建斌在独龙江的田野工作中发现:“从当地人实际接触的情况来看,情感的接触是一种比事实的接触更为普遍的事实;从认同的角度看,对情感的认同也较对事实的认同容易得多。从现有的电视节目类型上来看,由电视新闻所表达的更多是事实、知识,而电视剧所表达的则更多的是情感。这一理由也可以用来解释当地人对于电视剧的偏爱远远超过电视新闻。这也是一般人类劝服理论中情感胜于事实的一例。”[11]郭建斌所观察到的虽然是独龙江村民的收视习惯,但从人类劝服理论和我的观察所得可以看到,对情感和故事的偏好不单单为某个少数民族群体所独有,而是绝大多数人共有的习性。从另一个角度看,在网络世界中成长起来的“数字原住民”以及更年轻的一代人正是“软性”媒介内容受众中最庞大的群体。他们谙熟数字时代的生存模式和游戏规则,并愿意积极投身其中,通过内容的传播与交流,在跨越地域的讨论中,分享自己的价值观和文化传统。在国际文化传播领域,韩国这个近邻有着我们所熟知的成功案例。为中国消费者所熟悉的韩剧、韩国电影、韩国流行歌曲,是韩国媒体生产者最惯常使用的文化载体。几乎每一部热播的韩剧,都能在国内掀起一场对剧中人物喜欢的食物、服装、配饰的热议。美食、服装、价值观、民族性格等文化符号通过媒介内容的巧妙包装,并经由电视、互联网的广泛传播得以成功地输出国外,韩国媒体制作者的经验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的“他山之石”,作为一种参考框架为少数民族文化生产和传播的实践者们所研究借鉴。
民族文化媒介内容的建设策略,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虑:
第一,将民族文化与影视、动漫、游戏等内容相结合。在如何对待媒介内容同质化的问题上,似乎应该采取这样的态度:媒介文化作为外来文化,一旦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也将成为当地文化的一部分,没有必要一味拒斥,而是可以设法利用媒介文化的成功经验,并在其范畴内添加或者体现异质文化的因素,将部分民族文化融入媒介文化流通领域之中,使其被更多的观众所知晓和了解。影视剧、动画、漫画、视频游戏是最常见,也是受众覆盖面最广的“软性”内容载体。在挖掘民族文化内核,创作富有民族特色的媒介内容的传播实践中,以上几个领域的媒介生产者们都进行了有益的尝试。例如,为人们所熟知的《阿诗玛》《格萨尔王》《嗄达梅林》《五朵金花》等电影分别展示了彝族、藏族、蒙古族、白族的风俗习惯以及当地的自然景观,根据民族传说改编而来的动人的故事情节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也让全国观众认识了当地的传统文化。2014年,贵州卫视制作的明星真人秀节目《让世界听见》亮相。在第一期节目中,以流行歌手组成的节目组集体到贵州侗寨体验生活,在当地的原生态民族音乐的基础上重新创作歌曲,并在最后的竞唱环节进行比拼。节目将原生态民族音乐与流行乐相结合,以流行歌手为文化中介,并以拼歌的形式进行包装,让观众体验不一样的音乐创作过程。节目录制地的风土人情和秀丽的自然风光在优美的音乐之旅中进入到观众的记忆系统中,为人们了解当地传统文化搭建了轻松愉快的平台。在视频游戏领域,有很多以民族文化为背景或主题的成功案例。以索尼娱乐出品的PS平台系列游戏《神秘海域》为例,其第二部《神秘海域2:纵横四海》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西藏。制作人员利用先进的电脑动画技术和游戏引擎再现了西藏雪山村落的壮阔场景。真实的画面使玩家犹如身临其境,藏族的民族文化符号,如宗教文化、服饰文化、建筑文化随着情节的展开呈现在用户眼前。神秘的异域文化在紧张刺激的剧情的包裹下为玩家所记忆,以娱乐化的形式带动了民族文化的传播。对于施洞而言,当地有著名的历史人物张秀眉,有美丽的传说“仰阿莎”,也有内涵丰富的民族传统节日姊妹节和独木龙舟节,这些民族文化符号背后是传承千年的历史故事、神话传说和风俗习惯,可以为媒介内容生产塑造人物、建构情节、发展故事提供深厚的文化资源。(www.xing528.com)
第二,对网络传播内容进行发掘。语言是文化的主要载体,也是族群身份的重要标志。用本民族语言传播的媒介内容在族群内部发挥着重要的文化认同功能。对于少数民族观众而言,电视是最常使用的现代媒介,通过电视传播民族文化自然是最便利的手段。但是从现实情况看,大多数少数民族观众不大可能看到使用自己民族语言播放的电视节目。同时,从纯粹市场行为的角度来理解,如此小众的受众需求所决定的市场规模远不足以养活一个专业的民族语言频道。然而,同样的情况却有可能在互联网上实现。互联网广阔的媒介空间和相对低廉的传播成本使以民族语言为载体的文化传播成为可能。无论是自发的民间生产行为还是有组织的媒介生产活动,抑或是来自文化“他者”的媒介再现,以民族语言为原声或翻译成民族语言的视频内容都可以通过互联网得到迅捷的传播。这是利用网络传播民族文化内容最直接的方式。
发掘民族文化网络传播内容需要考虑的另一个方向是立足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思考如何将传统媒介内容和数字媒介内容相结合,利用全媒体手段,提升少数民族媒介内容对内对外传播的有效性。数字媒介为文化内容生产提供了丰富的传播形态和传播样式,少数民族文化完全可以借助数字时代立体化的传播体系和形态,丰富的传播渠道和平台终端开发文化资源,打造标志性的文化产品。“嘉人苗绣IN巴黎”是2014年由嘉人女性幸福基金举办的一场苗绣展览。同时,这又是利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传播力,结合线上线下活动打造的民族文化推广活动。嘉人女性幸福基金通过三年的努力,在贵州7个苗寨资助培养本地绣娘,将现代设计理念和时尚审美与传统手工艺术相结合,由时装设计师用苗绣设计创作时尚产品并通过巴黎这一国际时尚平台向全世界展示。活动充分利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覆盖面广、传播快捷的优势,首先通过微博和微信平台发布制作精良的互动宣传视频,吸引网友对活动本身以及活动所推介的苗族乡村和苗族传统手工技艺的关注。之后在落地活动的现场,由中法两国明星助阵向世界重新展示民族传统工艺的魅力。整合了影视、杂志、互联网资源的立体化传播网络使得活动内容得到有效传播,激发了更多人对苗族和苗族文化的兴趣,由展览带来的实际经济收益一方面改善了苗族绣娘的生活,也使得苗绣技艺得以传承发展。
苗族悠久的历史传统孕育了丰富多彩的文化,数字媒介为这些文化的表达与展示提供了多元化的表达方式和展示平台。这里没提到的媒介内容生产方式和呈现形态还有很多,如移动应用、虚拟现实、立体电影、主题公园等等。在设想苗族文化媒介内容生产的前景时,不妨大胆一些。因为,文化的变迁是必然趋势,失去一些传统的东西是不可避免的现实。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少了一些历史的牵绊,才多了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数字时代媒介内容生产巨大的潜力可以为经历时代过滤而留存下来的苗族文化精华创造更好的生存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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