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与哲学-巴比伦文学作品巡礼

宗教与哲学——巴比伦的《约伯记》——巴比伦的《传道书》（Koheleth）——对祭师的怨愤

宗教与哲学密不可分。俗语说，你如果在摇篮里有宗教，便有哲学陪你上天国。一切文化的开端，可说都离不开宗教。宗教给你勇气，给你耐心。人总相信，有神扶着，便不致跌倒。罪恶，足以招神怒，获天谴，在此一观念下，一个人乃至一个社会，便可迈向胜利和成功。然而当胜利成功后，人们有了和平、安全和财富，于是，便把神摆在一边了。由于追逐口腹的享受，追逐感官的快乐，因此，意志薄弱，精力衰败是必然的。此时，如果加上科学发达，削弱对神的信仰，那一个国家或一个文化，便会逐渐走向败亡之路。兴由勤奋，败由奢。走在前面的，总是阿喀琉斯（Achilles荷马史诗中的英雄）。走在后面的，总是伊壁鸠鲁（Epicurus，享乐主义倡说者）。《列王记》之后为《约伯记》，《约伯记》之后为《传道书》，这种顺序，好像是每一种文化演变的必然过程。

由于我们所知道的巴比伦思想，大都限于较晚的时期，因此，其本质大都显得虚弱而疲惫。从一块泥简上，我们看见一个约伯的影子Balta-atrua。他埋怨道：“我对神比谁都虔敬，可是显然我比谁都潦倒！”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财产，甚至仅有的一点东西，在路上也给人偷走了。他的朋友告诉他，他的霉运，也许是由某些隐微的罪恶带来的，所谓隐微的罪恶，像以富骄人之类。他们并对他说，神的意旨是不可猜测的，也许最初看来是祸，最后却正好是福。他们对Balta-atrua说：“不要怨天尤人，勇敢地站起来，你只要信赖神，神必赐福于你。再者，害你的人，必得恶报。”这一来，Balta-atrua果然大叫：“神啊，请你怜悯我救我！”。

就出土的阿叔巴尼帕集子中，我们发现Tabi-utul-Enlil，相信其一度曾为Nippur之王的一首诗。这首诗也代表着同样的思想。Tabi-utul-Enlil说：^[16]

（我的两眼似乎上了把）锁，

（我的两耳闭塞），与聋子无异。

昨天是国王，今天是奴隶。

（我的）朋友，把我当作疯人。

送我来帮忙，（为我）掘坑！……

我只有白天悲叹，夜晚哭泣。

月月的悲叹，年年的苦难……

他于是诉说他以往对神是如何的虔诚，但却遭遇这样的恶运：

难道说我对神缺少供奉，

难道说我对神不够虔敬，

难道说我祷告时没有低头，

难道说我不把神放在心上，……

我教化我的百姓虔心奉神，

我使我的国家作神的后盾，

我这样做我想会讨神欢喜。

即使这样虔敬，他还是遭了无情的打击。于是，他问：

是谁在天上左右着神的意旨？

神的意旨，难道神秘得不可捉摸？

人，昨天还活着今天却已销魂。

人，一转眼便会被悲哀淹没，

人，一转眼便会被压成齑粉。

人，前一秒钟还引吭高歌，

人，后一秒钟便如丧考妣。

我现在陷入重重网罗，

有眼，不能看，

有耳，不能听，

下体玷污，

五内如焚，

死亡和黑暗将我完全笼罩。

他们白天磨折我，

晚上也不让我喘息。

我一身瘫痪，四肢麻痹。

我住的地方像牛栏，(www.xing528.com)

我像一只小羊，经常污物满身。……

和约伯（Job）一样，慢慢地又恢复了对神的信念：

但我确信，有一天苦难即将过去，

因为神是慈爱的。

最后的结局，果然非常美满。他所相信的神来了。神治愈了他一身恶疾，一阵风把所有害他的人吹得无踪无影。他于是高声赞美Marduk，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献上，同时告诉世人，对神灵不可感到绝望^[17]。

从此诗篇到《约伯记》，可说是顺理成章的。另外，在稍后的巴比伦文学作品中，我们又发现《传道书》的蓝本。在Gilgamesh叙事诗中，Sabitu曾向我们的英雄说，别求什么永生了，人生在世，吃点、喝点，快快乐乐的过是正经：

啊，Gilgamesh，为什么要东奔西走？

你所寻求的永生是没有的。

神在给人生命那天，就已注定了死。

生命既在神的掌握之中，人是不能做主的。

Gilgamesh，有吃，吃点，

一天到晚高高兴兴，……

一天到晚快快乐乐，

每天换干净衣服，

每天从头洗到脚。

白天抱抱孩子，

晚上抱抱老婆。^[18]

在一块泥简中，我们听到一种由于饱尝人世辛酸，以致成为偏激的无神论者的声音。Gubarru，巴比伦的Alcibiades，对一位老人这样说：

啊，我的大智慧者，我的大知识者，别这样自寻苦恼吧！

神在哪儿？神在三十三天之上哪。

智慧是什么？是一个人人难解的谜！

但老人回答得很妙：

你注意到下列事实吗？我的朋友，

世人是否会称赞一个谋杀技术高明的人？

世人是否会轻蔑一个穷而正直的人？

世人是否会对一个积恶如山的人表示赞许？

世人是否会对一个虔敬神明的人轻加侮慢？

世人是否会对强凌弱无动于衷？

世人是否会助纣为虐？

他因此劝告Gubarru不可对神怀疑，但Gubarru对神，尤其是对祭师仍持不信任态度。他指祭师：

他们是一连串谎言的制造者。

他们常以动听的言词为富人辩护。

为了维护富人的财产，他们可以赴汤蹈火。

在祭师眼中，穷人个个是贼。

他们虐待穷人，他们视穷人如粪土。

然而这种思想，毕竟不是巴比伦的主流。我们在巴比伦所见到的是，人们提到祭师，无不必恭必敬。神庙里车水马龙，尽是祈神庇佑赐福的人。不过说来可叹，人们对神如此虔敬，神却对人安慰很少。巴比伦的祭师说，一切要靠神的启示，而他们就是惟一得知神的启示的人。然而，一切启示到了最后总是说，人不分善恶，死后均将沦入地狱，而地狱是个阴风惨惨的地方。有了以上种种观念，这就难怪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后的Nebuchadrezzar最后要发生神经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