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陵惨遭盗掘,抛棺扬尸,居住在天津张园的溥仪除了向当时的国民政府表示强烈的抗议外,决定成立“详查筹办东陵被盗善后事宜小组”,负责调查和重殓帝后尸体等事宜。
1928年8月18日,小组成员从北平出发,第二天下午到达东陵,住在裕大圈前员外郎和仲平家里。
当天,他们就查看了被盗后的东陵。并在陵区内拾到了一些被遗弃的遗骨和地宫陪葬物品。经过紧张筹备,他们终于敲定了清理慈禧陵地宫的具体方案。
1928年8月24日下午1点,载泽、恒煦、溥伒、溥侗、宝熙、耆龄等人来到慈禧陵,仆从们携黄绸包裹两个,里面是一些黄缎被褥、殓服、藏香、冥纸等物,所有人都换上了夹棉衣服,点亮了手灯、洋蜡,他们走进了慈禧陵方城隧道券,顺着被盗开的洞口来到了地宫金刚墙前。在金刚墙的中部有一个长约三尺,高约一尺多的洞口。众人像蛇一样从这个小方口爬了进去。穿过地宫隧道券,经过两道石门,来到地宫金券。
慈禧陵前景(老照片)
金券内堆满了废弃的棉花、灯草及霉烂的被褥等物品,这些都是从慈禧棺椁内抛弃出来的,地宫中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重殓慈禧尸体时,在慈禧陵地宫发现的慈禧棺椁的外椁及里面的破碎物品(老照片)
慈禧棺椁的外椁已劈毁。内棺一头在棺床下,一头在棺床上。椁盖抛在了金券的西北角上,在这仰置的棺盖上,有一薄板,掀开一看,慈禧的尸体趴在那里,脸朝下,头朝北,脚朝南,左手搭在后背上,头发青黑,散而不乱,发根仍有红头绳扎着。慈禧上身赤裸,附体之衣被扒光,白皮贴骨,身上呈现出拳头大小的斑痕数点,似青似褐,遍体生有白毛,长近一寸。这是因为慈禧的尸体已被抛出棺外一个多月的时间,地宫内潮湿,天气又蒸热,故而尸体发霉,长出白毛。慈禧下身穿着裤子,色泽已辨别不清,右脚上穿着白绫袜,左脚上的袜子已脱,抛在身体的左边。
员外郎和仲平率领圈里的旗人妇女十余人参与慈禧尸体的重殓。旗人妇差用黄绸紧束慈禧尸身,再用黄缎被贴着椁盖边,掀动椁盖使尸身缓缓转过身来,这样,慈禧的尸体就被翻到了黄缎被上。只见慈禧面色灰白,两目无珠,深陷为两个坑,其颧骨隆高,就和生前一样。唇部有伤痕,应该是盗匪从口中抠取所含宝珠时伤害的。慈禧的朱漆填金内棺完好,没有被破坏,妇差们将棺内外擦拭干净,在如意板(抬尸体的木板)上铺上黄缎褥,将慈禧尸体抬起,放进棺内,然后又在慈禧的尸体上盖上了一层黄绸被,并将棺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他们把从地宫里捡到的慈禧生前脱落下来的牙齿和剪下来的指甲,用绸布包好,放在黄缎被上。载泽将慈禧死时所颁赏的两件慈禧遗念衣服献上,放置在黄缎被上。慈禧的红漆内棺,盖口原有榫,这次在众人的监视之下盖好棺盖,用漆封住棺口,并涂以金漆,力图与原棺上所画金万字成为一体。
扔到椁盖上的慈禧遗骸(提供 李宏杰)
在清理地宫时,拣到十四粒珍珠,用锤砸碎,将珍珠粉放于石床上。这是因为怕有人想以假珍珠置换出真珍珠,故将其当众粉碎,以杜绝这些人的非分之念。这次清理出来的一些其他物品,如慈禧入葬时所穿的珍珠鞋、陀罗经被、已损坏的檀香册宝经过晾晒,再次放进地宫。
参加这次慈禧尸体重殓的人,除了清皇室派来的“善后清理小组”成员,还有国民政府及文化会派来调查盗陵案的人,其中有刘人瑞、哈鲁衡、谭肖岩、罗蕺、王占元、杜孝穆、齐尚贤、徐鸿宝、常维钧、吴某等。整个重殓清理地宫的过程不到四个小时。
对于东陵的惨状和清理慈禧尸体的过程,“详查筹办东陵被盗善后事宜小组”重要成员之一的徐榕生(也叫“徐埴”)在《东陵于役日记》[1]中有比较详细地记录:
(七月)初五日早七钟启行,辰刻过蓟州,已抵马伸桥,军队亦多。午间埴(即徐埴,下同—笔者注)所乘之车轴损折,修毕,行未数里,联厚山之车轮又坏。涉淋河,又名梨河,至石门遇雨,道极难行。午后过昭西陵,入圈墙界,界内旧有乔松巨柏百万余株,参天蔽日,今则戕伐已尽,彼黍离离,拱把之木亦无之矣。大牌楼破坏尤甚,石象(像)生亦均残毁。三钟至裕陵大圈。主内务府和钧(和仲平)家,即同派帮办者也。饭后随泽公、伒贝子,耆、宝、陈三大臣,先谒裕陵。察看被盗情形极重,乃自琉璃影壁穴地而下,宽丈余,深至二丈余。闻和仲平云,贼乃自此缒下,蛇形而入,贼去后月余,所司者闻泽公将来,始以砖石乱抛填塞覆以巨石,地宫内之水,多系雨水,由此穴灌入者。又谒菩陀峪定东陵,乃自宝城券前穴地而下,地面情形与裕陵相仿。两陵飨殿破坏不堪,门窗及金属之物,皆被窃去,而髹漆如新,曾几何时,而残毁至此,令人不禁痛哭也。和仲平又出孝钦显皇后葬服黄龙袍一件,乃贼遗弃为村民拾得,和仲平以洋八元买回者。袍上凡龙目及佛字上本皆有珠,已被拆去,察其线痕,珠不甚大,亦不多。又有香册一页,上有今上御名;又由和君交出黄木匣一,内贮骨凡四,一系肋骨,一系膝骨,二系趾骨,云系在裕陵内拾得者,各堂当即敬谨保存。本日下午雨甚大,是日添派和琨、和珣随同办事,二人亦和钧之弟也。(www.xing528.com)
慈禧陵隆恩殿内的暖阁及明柱上复原的盘龙
1928年国民政府调查慈禧陵方城明楼被盗
慈禧陵地宫墓道留有军用镐(拍摄 1928年)
初六日 晴。午随泽公各堂谒孝陵、孝东陵、景陵、景妃园寝、双妃园寝,残毁情形大致相同,孝陵、景陵、双妃园寝均完好未动,所司者尚得力也。孝东陵宝城亦无掘痕,惟陵前端顺恭敬妃二穴有发掘痕迹。据守护人云,事在裕陵被盗之前,幸均未掘透,即察觉而罢。景妃园寝温僖妃穴前石阶亦有移动之迹,据云,亦在盗前被掘,因遇水未入。各堂议定先开视裕陵掘处,晚与工头李姓言定明日兴工。
初七日 晨微雨,极凉。黎明即到裕陵隆恩门,候匠人到齐,点名后每人发给白布符号一枚,以便稽查。监视开挖裕陵隧道,由泥土中检出破碎衣物甚多,又检得脊骨一段,胸前骨一段,色皆黑。又拾得清文香册一页,交泽公、伒贝子阅看,乃普陀峪定东陵之物,不知何以在此,想是贼人由定东陵携来遗弃者,其扰攘纷乱可知。伒贝子、耆少保之随从行李,因车坏与众相失,行至苇子峪外霸王庄,为人劫去,各人皆彷徨无计。同事某君遣人往索,傍晚居然索回,不失一物,某君之能力亦可见矣。在裕陵明楼下支搭人字席棚,高不及五尺,埴自此始,每日宿值其中。夜尚不寒,而蚊蚋扰人,不胜其苦,忆瓯北诗云:“一蚊已扰通宵睡,宵小由来不在多。”况纷至沓来耶?
初八日 早晴。仍在裕陵监工,午间隧道已通。埴携志叔壬至石门察看,见门内水深四尺余,即向各堂报告。是日,各堂谒昭西陵、惠陵、惠妃园寝,归后即来隧道内勘视,均梯而下。埴用笸箩浮水上乘之而入,笸箩虽不沉,惜其漏水,埴衣裤皆湿。至二道石门,因门未大启,笸箩不能入,望见门内水面浮烂木及各物甚多,遥望三层门亦启一缝,内则看不清矣。其中阴寒彻骨,埴下身浸水中,不禁寒栗。晚雨甚大,各堂官集议撤水之法,迄无善策,拟借大库撤水机一试,原定俟裕陵事毕再开定东陵隧道,现以裕陵有水,恐误时日,改为两陵一并动工,遂议定拆开菩陀峪定东陵隧道,倘或无水,可以先殓。是日闻各陵残毁情形以昭西陵为最甚,惠陵次之,幸宝城均完好。惠妃园寝乃春间被盗后新砌者,亦幸无恙。各陵残毁,土人皆取金木之属,不似匪兵发掘裕陵、定东陵之酷也。调查各陵残毁另有清单附后,兹不具录。是夜改在菩陀峪明楼下宿值。
初九日 夜时雨时止,晨撤水机取到,试之尚能用。是日奉堂谕:令恩君勋和君琳监视裕陵撤水;埴偕叔壬监视定东陵拆工;并轮流常到裕陵察看。夜半定东陵隧道拆通,前闻定东陵内匪兵因争抢宝物,自相残杀,曾死两兵官,尸尚在内。埴于夜半隧道拆通,因欲知地宫内真象,不及候天明,一手持灯,孤身由匪兵所拆之穴匍匐蛇行入内。见梓宫欹于石床之前,一端在床上,一端在床下,外椁已劈毁,孝钦显皇后玉体在仰置之椁盖中,上有破坏椁板覆之,因各堂未来,不敢擅动。在地宫内察看一周,见无水,亦无死兵,或曰当时已由匪兵晓曳出埋之野外矣。是日裕陵撤水,竭一日力,已减尺余。午间在地宫内拾得绣花鞋一双,上有缀珠之线,珠已拆去。是夜仍在菩陀峪明楼下宿值。
慈禧陵地宫盗口草图
初十日 早晴。向各堂报告菩陀裕地宫内情形。午随各堂到菩陀峪地宫隧道,埴与叔壬先下,为之导引,仍由券门下盗发之穴匍匐以进。先至西北隅仰置之椁盖前,启上覆破坏椁板,则孝钦显皇后玉体偃伏于内,左手反搭于背上,头发散乱,上身无衣,下身有裤有袜,一足袜已将脱,遍身已发霉,均生白毛,盖盗发之日为五月十七日,盗去为五月二十四日,至今暴露于梓宫外者四十余日,可惨也。即传妇人差八人,覆以黄绸,移未毁朱棺于石床,然后以黄被褥裹之,缓缓转正。面上白毛已满,两目深陷,成两黑洞,唇下似有破残之痕。又覆以黄缎衾,藉以黄缎褥,殓于原旧朱棺之内,并用泽公所藏前颁遗念衣二件,覆于衾上。又在棺内外检得当日殉殓已落之牙,剪下之指甲,用黄绸包好,放于衾外,所拾珍珠十四粒,锤碎藏之金棺之侧。当殓时,各堂皆敬谨监视,同人亦助抬扶。掩棺后饬匠用漆封口完固,以金贴之,自始事至蒇事,不及四小时。随入参观者:哈鲁衡、谭肖岩、罗蕺、王占元(晋军营长,山西人)、杜孝穆、齐尚贤、徐鸿宝、常维钧、吴某,皆国民政府及文化会派来之调查之人也。先是泽公及各堂在天津奉谕,此次如拾得珠宝,即当众锤碎,仍置地宫内,不必携回天津等语。本日(疑为日前之误)拾得之珠,奉堂谕暂交联厚山保存,有拟以伪珠易之者,为厚山所拒,彼衔之刺骨,遂伪造侵吞公款之谣,可见认真办事之难矣。是日裕陵之水撤出甚多,余者仅在二尺以上。仍在菩陀峪宿值。
十一日 晴。在菩陀峪监工。各堂往谒裕陵、定陵、普祥峪定东陵、裕妃园寝,又来菩陀峪定东陵视察梓宫封口贴金及扫除等工。又将前买回之龙袍及香册十页、香宝一方,均用黄袱包好,安于册宝石案之上,随即撤出工匠,掩闭头层石门,第二层石门门轴有损坏不稳情形,故未掩闭,饬工匠填塞隧道。又由地宫扫出之香末内检出珍珠二粒,奉堂谕锤碎,当眼同和钧及裕陵郎中博尔庄武锤碎,置隧道石门之外(因石门已封闭故也)。饬匠修砌普祥峪定东陵明楼内北砖墙有凿毁之痕,宝城上金刚墙南北亦有掘毁之处,并匠修补裕妃、定妃两园寝残破之处。是日裕陵所余之水约深二尺,因菩陀峪石门已闭,仍回裕陵明楼下宿值。
为了给后世之人留有一份资料,驻守东陵办事处秘书长郝省吾当时也写了一份慈禧陵地宫视察的笔记:
八月二十四日(即阴历七月初十日),是日晴,九点起。因慈禧寝宫业于今晨挖通,午后将从新棺殓。十二点余随杜公乘汽车往,沿途禾稼青葱,行将刈获,村农忙作,无复山陵景象。一点抵定东陵之普陀峪(定东陵有二,左为普祥峪,为慈安之陵),下车徒步,睹夫宫垣倾圮,窗牖缺残,碎瓦零砖,蓬蒿夹道,怅然回溯,不胜黍离麦秀之感。至飨殿前,明柱上昔日装潢之金龙煞费巧思,均已不翼而飞。蝠粪鸰翎,灰泥狼藉。进第二道琉璃门,石镂之阶陛、五供、炉鼎等物,亦咸破碎。复循石级至明楼下,油漆红门倒弃一旁;巨块博石,堆置阶左(即丹墀挖掘之物)。则有徐榕生正在监视工匠操作,走出寒暄,周旋数语。又进数武,见丹墀下地砖挖开,陷丈余之深坑,坑之北面,拆露一洞,圆径约二尺许,内通寝宫之隧道,另树一木柱支持(闻系匪人挖掘时惧由上倒塌之故)。光线黑暗,窥视不清,想见匪人开始挖掘时,思想精微,了如指掌,否则事非数人之力,时非数日之功,何以敏妙若此,谓非计划成熟,蓄之已久,其孰肯信。独惜其仓促成行,未克填砌如旧,致遗痕迹,及时发觉,斯为蠢汉。抑岂冥冥中英灵不泯,别有为之主宰,使之莫能幸脱,终有生夺其魄之日欤?二时许,天际忽现黑云一角,细雨廉纤,来资点缀。一若天为此无上尊严、不可一世之女皇,统驭亿万民众主政达五十年,身后露置尸骸,表示不忍,亦洒几点伤心之泪者。无何,泽公、恒公、伒贝子、溥侗、宝熙、耆龄、陈毅诸公手持雨具来,仆从分携黄绸包袱两包,内包黄绸花被褥,以备殓服,并藏香、冥纸等事,于是纷燃手灯洋烛,诸遗老复各改御夹绵,于洞口垫铺绒毯,鱼贯而入,匍匐行进。阴寒袭人,砭人肌肤,历琉璃影壁墙进第二重石门,始达石室。内横约三丈,纵亦两丈有奇。遍地堆弃棉花灯草及霉烂之被褥、冠冕、霞帔、丝絛等物,均已拆毁,秽污难闻。外椁欹斜石床之下,椁盖倒置右边,尸骸则放弃在左方梓木棺盖之上,头北脚南,作俯卧之势,上身袒裸,仅著中衣,色彩已失其真,模糊不易辨认,绫袜一支脱弃身左,尸骸抽缩如婴孩,长不满三尺,短发披散,肉皮贴骨作棕青色,入视诸公靡不嗟叹。彼作俑者,为一时之金钱,演亘古未有之惨剧。蔑弃礼教,破坏古迹,宅心如此残忍。人道观念,历史制度,在在攸关,亟应严缉首犯,根究主使,审明正确,处以极刑,无使一名漏网,庶足以维风化而儆奸邪。审视毕,仍匍匐出。见古物文化保存委员会带来之照相师,在隧道中用电学摄影。洞口外放置珠覆一双,原镶嵌之珠宝,已经拆挖。陀罗经被一迭,丝绣之满文经卷,字画尚隐约可辨。复有毁坏之檀木册宝,仅余两块,正在晾晒。文字无非颂德歌功,曾记其“徽猷普被,直趋有宋之宣仁;祜冒无垠,远迈炎刘之明德”两句。至明楼外,雨已霁。和君仲平引旗妇十余,入内盛殓。余喉干思渴,遂到大门小憩。有守卫之兵士,持茶铛来,进茗少许。旋乘汽车至裕陵,阶藓砌草,颓败一如慈禧之陵。至明楼后,有土工十余,用抽水机抽地宫内之水。宝顶巍峨,较其他各陵,阔几数倍,深亦如之。闻内贮六棺,匪人挖掘时,亦系自丹墀下为之者。询之工人,云水深约五尺,现已抽去三分之二等语。丹墀下深坑内设木梯一架,内通隧道。余手持灯,扶梯而下,匍匐入隧道内(前已塞实,此番系匪人新掘)。水龙机管即安设在第二道石门前,尚有第三道石门,水深没胫,不能前进。闻木屑骨块,随时浮出,二百年之久,想系棺木朽坏,骸骨脱离之故。个中真象,须俟入内躬亲审视,方能了然。且一灯如豆,光线极微,仅模糊辨出汉白玉之石门楼,他则毫无所睹。循梯而上,视时计已五点,遂乘汽车东回峪。
这些翔实的珍贵史料,不仅为人们研究盗陵案的真相提供了可靠的依据,还为人们了解当时东陵地区残破的情景提供了帮助,更为重要的是,也为日后清理慈禧地宫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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