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科举考试的例行程序有五。
一是报名自荐,即“怀牒自列于州县”[20]。所谓“怀牒”,就是向州县衙门投递个人资料,自荐报名参加考试。这就是说,没有进入官学的平民,也可以报名参加科举考试。唐代制度规定:“辨天下之四人,使各专其业:凡习学文武者为士,肆力耕桑者为农,功作贸易者为工,屠沽兴贩者为商。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21]同时又规定:“其尝坐法及为州县小吏,虽艺文可采,勿举。” [22]这就是说,凡是现职官吏、工商业者以及有犯罪前科者,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唐代诗人秦韬玉虽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是左军将,他本人也才华出众,但初次报考科举,就因为曾担任过小吏,被剥夺考试资格。后来秦韬玉转而依附宦官田令孜,追随唐僖宗李儇(儇xuān)避难入蜀。882年,李儇特赐秦韬玉进士及第,编入春榜。秦韬玉因为未通过考试途径入仕,被读书人讥讽为“巧宦”。
二是发解试。所谓“发解”,就是各地将优秀人才输送京师;“发解试”,就是为选拔输送人选所举行的考试。州县官府都希望本地考生能脱颖而出,因此不仅充分利用推荐名额,而且严格把握发解试。科举考试推行之初,官学学生占有很大的优势,其录取比例常常高达“十得七八”[23],因此官学发达的地区入选人数众多,而文化相对落后的荆南(湖北宜昌市)等地,因年年无人入选登第,被称为“天荒”。直到850年,”刘蜕舍人以是府解及第(后来出任中书舍人的刘蜕以荆南府乡贡首次考中进士),时崔魏公作镇(当时镇守荆南府的崔魏公),以破天荒钱七十万资(刘)蜕(以70万钱奖励刘蜕破天荒的成绩)”[24],这就是“破天荒”之说的来历。
按照唐代科举制度规定,发解试录取者,当地官府可以提供赴京路费,具体数额由地方长官决定。据史料记载,镇南节度使钟傅原是街头小贩,因聚众抗击王仙芝起义军,保全了抚州(江西抚州市)、洪州(南昌市)、信州(江西上饶市)等地,被唐僖宗李儇委以重任。钟傅任职期间,“孜孜以荐贤为急务。虽州里白丁(一般庶民百姓),片文只字求贡于有司者,莫不尽礼接之。至于考试之辰(临近举行发解试之时),设会供帐(专门抽调人员提供后勤保障),甲于治平(规格超过太平年间)。行乡饮之礼,常率宾佐临视,拳拳然有喜色。复大会以饯之(随后又为赴京考生饯行),筐篚之外(除置备全套行装之外),率皆资以桂玉(还全部资送赴京路费)。解元三十万(第1名30万钱),解副二十万(第2名20万钱),海送皆不减十万(其余人选不少于10万钱)。垂三十载(这项荐贤政策一直坚持30年之久),此志未尝稍怠(钟傅的育人志向从未懈怠)”[25]。“故士不远千里走傅府(因此许多读书人不远千里来到钟傅所在的镇南府)。”[26]
三是行卷与公荐。所谓“行卷”,是唐代科举考试的一种惯例。由于当时试卷没有密封,考官审阅评判试卷时,可以参考考生的著作及才誉决定取舍。于是考生们就将自己平时的诗文编辑成书卷,赶在考试前送呈有关人员以求推荐,逐渐形成一种风尚,称为“行卷”。“助长行卷之风的,主要是那些在社会上、政治上、文坛上有地位的人,还有那些与主试官关系特别密切,因而可与之通榜,即共同决定录取举子的名单的人。”[27]这种“通榜”,被视为举荐人才,被称为“公荐”。著名文史学家程千帆先生认为:“对于唐代文学发展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的,并非进士科举制度本身,而是在这种制度下所形成的行卷这一特殊风尚。”[28]
《通典》记载:“每岁仲冬,郡县馆监课试其成者,长吏会属僚(长官召集属僚),设宾主,陈俎豆(陈设宴请宾客的器具),备管弦(准备管弦乐队),牲用少牢(用猪和羊作为祭祀),行乡饮酒礼,歌《鹿鸣》之诗,征耆艾(古人以60岁为耆,50岁为艾)、叙少长而观焉(按照年龄顺序排列座次)。既饯(为考生饯行之后),而与计偕(计偕的本意是指地方长官与计吏一道赴京汇报工作并接受审计,后来引申为各地考生随同计吏赴京参加考试)。”[29]唐诗中有两首脍炙人口的“行卷”唱和佳作。一首是考生朱庆余投送文坛名流、水部员外郎张籍的《近试上张籍水部》:
[4]《全唐诗》(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8册第5933页。
另一首就是张籍回复的《酬朱庆余》:
[5]同上书第6册第4376页。(www.xing528.com)
晚唐诗人杜荀鹤虽然享有盛名,却屡试不第,只能哀叹:“闭门十年专笔砚,仰天无处认梯媒。”[30]杜荀鹤所说的“梯媒”,就是指投送“行卷”的媒介。
四是省试。所谓“省试”,就是尚书省举行的全国性科举考试。唐代规定,每年十月二十五日,全国各地考生必须到尚书省礼部报到,并交纳文状(个人资料),“选曹每年皆先立版榜(礼部选曹每年都事先颁发式样),悬之南院(公布于南院)。选人所通文书(考生报送的个人资料),皆依板样(必须依照规定的式样书写)。一字有违(只要有一字不符),即被驳落(就会失去应试的机会)”[31]。此外应试考生还实行“五人联保”,“如有缺孝弟之行(如果缺乏孝悌的品行),资朋党之势(有纠结朋党的表现),迹由邪径(有歪门邪道的形迹),言涉多端者(言论涉及异端邪说),并不在就试之限(就不具备应试资格)。如容情故(如果相互包庇),自相隐蔽(私下隐瞒),有人纠举(一旦有人举报),其同举人并三年不得赴举(联保者三年之内都不能参加考试)”[32]。736年,担任主考官的吏部考功员外郞(副司长)李昂与考生李权发生冲突,唐王朝决定将主考权由吏部转到礼部,由礼部侍郎(副部长)出任主考官,但铨选任命权仍然由吏部执行。此后礼部专门设置贡院,作为省试的考场和阅卷场。中书省、门下省,及九卿官员经常奉命协助考试。唐代省试考3场,每场考1天,从卯时(5—7时)开始,到酉时(17—19时)结束,后来又延长到点完3支蜡烛。省试的考试方法,一是帖经(填空),二是墨义简答),三是策问(论述),四是诗赋。诗赋最初只是进士科对帖经考试的一种补充方式,称为“赎帖”,后来演变为正式的考试内容。唐代最为著名的试帖诗佳作出自“大历十才子”之首的钱起手笔,其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33],一直被视为千古绝唱。
五是放榜及第与释褐试。唐代的省试经过阅卷排列名次后,须送中书省、门下省复审,再送回尚书省唱名放榜,被录取者称为“及第”,亦称“登科”、“登第”、“擢第”,俗称“折桂”。其名次公布形式有二:一是用黄纸大字集中公布于礼部南院,称为“金榜”;二是用黄花公文笺书写及第者姓名及名次,派专人报送当事人,称为“金花帖”。放榜之后,新科进士们要履行一套礼仪活动:一是谒宰相,就是引领新科进士到中书省拜谒宰相,由状元出面致辞,然后一一按名次报名行礼;二是谢座主,就是由新科状元领队去拜谢主考官,自称门生;三是期集,就是由新科进士凑钱举办宴会,相互祝贺。由于宴会设于曲江亭,因此称“曲江大会”;宴会中要依次刻名于慈恩寺塔(大雁塔),又称为“题名会”;宴会前后,新科进士一路走马看花,遍游长安名园,相互赋诗唱和,于是也称为“探花宴”。唐代著名诗人孟郊,多次参加省试落榜,直到46岁才终于进士及第。参加曲江大会时,孟郊感慨万端,留下千古名诗;
[2]同上书第6册第4219页。
唐代的省试录取者,可以免除赋役,后来扩大到全家优免赋役,称“衣冠户”。但省试及第只是获得做官资格,要正式获得官职任命,还须通过吏部的选试。吏部选试合格者,就可以脱下平民的褐衣(粗布衫),穿上官服,俗称“释褐试”。吏部是中央机关人事部门,主管官员任命及政绩考核。按唐代制度规定,3品以上官员的任命,称为“册授”;5品至3品官员的任命,称为“制授”;9品至6品官员的任命,称为“敕授”。册授和制授者,由皇帝直接决定,宰相可以参与意见;敕授者,分由尚书省兵部(武职)和吏部(文职)提出意见,报请皇帝核准,被称为“铨选”。吏部针对礼部新科进士所举行的任职考试,虽然也属于“铨选”范围,但其正式名称是“关试”。由于关试时间是春季,因此也称“春关”、“春试”。吏部的关试有身、言、书、判4个方面的要求。所谓“身”,就是考察体貌,要求身体健康,五官端正;所谓“言”,就是考察口头表达能力,要求口齿清楚,条理分明;所谓“书”,就是考察楷书字迹;所谓“判”,就是考察判断能力及公文写作。据《通典》记载,唐代的关试,先是测试书、判,称为“试”;其次是察看身、言,称为“铨”;考官综合4项成绩,拟定所授官职,称为“注”;然后当众宣布任职名单,称为“唱”。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进士及第后就未能通过吏部的关试,直到两年之后补考合格,才被任命为校书郎;唐代名家韩愈,19岁就参加科举考试,“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34]困守长安达10年之久,“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固(濒临死亡但意志却更加坚定),得其所者争笑之”[35],无奈之中只好投身藩镇幕府,直熬到34岁才获得四门博士的官职。
唐玄宗时期,科举考试已经日臻完善,“贤者不奖而自进,不肖者不抑而自退”[36],“举人大率二十人方收一人,故没齿而不登科者甚众”[37],科举考试逐渐形成干部选拔的主流方式。据专家研究,唐代科举考试前后共有50多个科目,但经常举行者仅有12个科目,即秀才、进士、明经、俊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道举、童子科,其中录取人数最多者是明经、进士两科。进士科应试者较多,录取者较少,考试难度最大,前途也更为荣耀,因此既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38]之说,又有“白衣公卿”[39]“一品白衫”[40]之称。800年,白居易29岁中进士第4名,就留有《题慈恩塔诗》:“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41]科举考生来源于两种渠道:一是国立学府的学生,称为“生徒”,二是经过州县报考的平民百姓,称为“乡贡”。唐代290年间,“约计有50万人次参加过进士考试,平均每年及第约24人(实为22.9人)”[42]“共录取进士6642人”[43],录取率不足1.33%。其中录取最多者是唐敬宗李湛时期,平均每年录取34人;录取最少者是唐高祖李渊时期,平均每年仅录取3人。
由于封建社会的政治腐败,科举考试很快就出现徇私舞弊现象。据《资治通鉴》记载,743年,中书令李林甫兼任吏部尚书,“选事悉委侍郎宋遥、苗晋卿(科举考试的工作全部托付给吏部侍郎宋遥、苗晋卿),御史中丞(中央监察部副部长)张倚新得幸于上(新近受到皇上特别信任),(宋)遥、(苗)晋卿欲附之(想巴结他)。时选人集者以万计(当时集中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有上万人),入等者六十四人(考试合格者有64人),(张)倚的儿子(张)奭(shì)为之首(被列为榜首状元),群议沸腾。前蓟令苏孝韫以告安禄山(前任蓟县县令苏孝韫将情况报告安禄山),安禄山入言于上(安禄山报告皇上),上(李隆基)悉召入等人面试之,张奭手持试纸(试卷),终日不成一字,时人谓之‘曳白(交白卷)’”[44]。李隆基一怒之下,立即将宋遥贬任武当(湖北十堰市丹江口市)太守,苗晋卿贬任安康(陕西安康市)太守,张倚贬任淮阳(河南周口市淮阳县)太守,协助监考的礼部郎中等人也全部被贬到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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