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6年,汉武帝刘彻下令“置《五经》博士”[135],将《诗》、《尚书》、《礼记》《周易》、《春秋》5部古籍列为教材,称为“五经”。经官方的大力推动,汉代学术很快演变成为儒家经学一统天下。公元175年,汉灵帝刘宏下令以古文、篆书、隶书3种字体,将儒家《五经》刊刻于太学,标志着官方经学教材版本的认定,但仍然未能消除儒家经学的门派林立。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遍注群经,获得学者的普遍认同,被视为汉代经学集大成者。所谓“经学”,就是指注解经典古籍的学间。汉代经学主要是指“诗学”、“书学”、“礼学”、“易学”、“春秋学”,后来又出现“论语学”和“孝经学”。
所谓“诗学”,即研究《诗经》的学说。《诗经》源出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大约500多年流传于世的诗歌。据司马迁所言,“古者《诗》三千余篇(古代流传下来的《诗》有3000多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删去重复),取可施于礼义(选取部分可以用于礼仪教化者),上采契后稷(首先述说殷商始祖契和周人始祖后稷的圣德),中述殷周之盛(然后述说殷商和西周的兴盛),至幽厉之缺(直到周幽王和周厉王时期礼乐制度的缺失),始于衽席(以叙述男女情感的诗篇开头),故曰‘《关雎(jū)》之乱以为《风》始(因此将《关雎》列为《国风》的首篇),《鹿鸣》为《小雅》始(将《鹿鸣》列为《小雅》的首篇),《文王》为《大雅》始(将《文王》列为《大雅》的首篇),《清庙》为《颂》始(将《清庙》列为《颂》的首篇)。三百零五篇孔子皆弦歌之(这305篇诗孔子都配上弦乐歌唱),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以求与《韶》、《武》、《雅》、《诵》的乐舞和谐)。礼乐自此可得而述(礼乐制度从此得以称述),以备王道(因此具备了先王的仁义之道),成六艺(完成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艺的编修)。”[136]据后世学者研究,诗三百篇在孔子之前就已形成文本,孔子只有配乐之举,并无编订之功。据孟子所言,“说诗者不以文害辞(讲说诗的人不以个别文字歪曲词句),不以辞害志(不以个别词句歪曲诗的本意),以意逆志(用自己的体会去追溯诗意),是以为得之(就是学诗的好方法)”[137]。这就是说,孟子所处的战国时期,已形成学习和研究诗三百篇的风气。西汉初年,诗三百篇的流传更广泛,有不少学者投身于研究诗三百篇,官方推崇“鲁诗”、“齐诗”、“韩诗”,号称“三家诗”。汉武帝设置五经博士之后,诗三百篇被列为经典,冠名为《诗经》。东汉时期,民间流传的“毛诗”经过郑玄笺注成为范本。“毛诗”是西汉初年毛亨及其侄毛苌辑注的古文诗,每篇加有小序以介绍本篇内容、意旨,全书另有一篇总序,称为《诗大序》,是古代诗论的第一篇专著。魏晋南北朝时期,“三家诗”先后失传,郑玄笺注的“毛诗”成为一家独秀。唐代贞观年间,国子祭酒孔颖达作《毛诗正义》40卷,分别疏解“毛诗”和“郑笺”,“毛诗”由此成为《诗经》的正宗,与《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周礼》、《仪礼》、《礼记》、《周易》、《尚书》并列为唐代“九经”。南宋时期,又将《论语》、《孟子》、《尔雅》、《孝经》列为经典,最终形成中国古代儒学的“十三经”。古人认为,学《诗》可以陶冶情性,提高文化修养,因此备受推崇。正如《汉书》所言:“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用精微的言辞相互交谈)。当揖让之时(在宾主相见的外交场合),必称诗以谕其志(一定会引用诗句来表达自已的意趣),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也(大体上是以诗的修养区别贤能与无能者,并由此观察对方的社会兴衰)。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诗就没有抒发情感的语言)’也。”[138]
所谓“书学”,即研究《尚书》的学说,源于西汉初年“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鲁之间”[139]。汉文帝曾经专门派晁错到山东向伏生求学,伏生的再传弟子倪宽也曾为汉武帝讲授《尚书》,深得汉武帝赏识。《尚书》即“上古之书”,是我国最早的历史文献,录有尧舜禹及夏商周历代的典章制度和重要政令,儒家所推崇的圣王德行大多出自《尚书》。《尚书》的内容多为典命制诰之类的官方文献,文字古奥难懂。汉代学者“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向研究五经的儒生请教《尚书》的差异),牵引以次章句(依次排列为章句),具文饰说(尽量收集轶闻以修饰其学说)”[140],以至于“一经说至百余万言”[141]。
所谓“礼学”,即研究《仪礼》的学说。所谓“礼”,源于原始社会的祭祀仪式。据《说文解字》的解释,“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142],后来引申为宗法制度的行为规则,形成一种区别尊卑、贵贱、亲疏的意识形态,最终由宗族内部扩展到国家政治生活领域,形成严格的社会等级制度。西周之后“礼”又进一步发展成为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核心政治思想,形成更为完整的理论体系。《史记》记载:“《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仪礼》从孔子时已经不完整),及至秦焚书,书散亡益多,于今独有《士礼》。”[143]西汉初年,《士礼》17篇开始广为流传,内容包括婚、丧、祭、冠、乡、射、朝、聘等礼仪程序。司马迁认为:“《礼》经纪人伦(礼教规范人伦道德),故长于行(因此侧重于实行)。”[144]东汉时期,学者传授《仪礼》时逐渐衍义出解释《礼》的《记》,也就是关于礼的理论、伦理道德、学术思想的论述,形成《礼》与《记》合一的《礼记》。据《汉书》记载,河间王刘德(汉景帝第3子)“修古好学(喜欢研究古事爱好学习),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一定要精心抄写副本给书主),留其真(自己留下正本),加金帛赐以招之(又赐以金帛不断招求好书)。由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于是四方有道德学问者都不远千里而来),或有先祖旧书(许多有祖传古书者),多奉以奏献王者(也纷纷进献给他),故得书多,与汉朝等”[145]。其中有一部名为《周官》的古书,相传是周公旦所著。原书有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6篇,但冬官篇已经失传,汉代学者将《考工记》列入以代之。王莽时期,采纳刘歆的意见,将《周官》列为官学教材,更名为《周礼》。东汉末年,《周礼》经郑玄作注后身价倍增,成为儒家的皇皇大典之一,与《仪礼》、《礼记》并称为“三礼”。
所谓“易学”,即研究《周易》的学说。“易”源于伏羲的“八卦”,肇始于原始社会的占卜。商代末年,周文王被商纣王扣押,在狱中推演“八卦”,形成《周易》。汉初的易学宗师是山东人田何,其再传弟子杨何被汉武帝任命为太中大夫,从此将易学列入官学。易学的主旨是研究自然界的阴阳变化规律,正如司马迁所言:“《易》者著(论述)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因此长于变化)。”[146]易学可供演绎的空间特别大,有利于宣扬封建统治者鼓吹的“天人感应”世界观,因此被汉代儒学视为诗、书、礼、乐、春秋的本原。
所谓“春秋学”,即研究《春秋》的学说。《春秋》原是记载东周前期各种事件的史书,出于孔子手笔,原文特别简约,仅有1.8万字。从字面看,春秋只是简单记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词语好理解,近乎“大事记”之类文字,但是其中蕴含的意义比较隐蔽、幽深,需要学者进行发掘、研究,因此引发出旨在说明《春秋》的“传文”。汉代流传较广的《春秋》传文,主要是《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春秋左氏传》,合称“春秋三传”。《春秋公羊传》是汉景帝时期公羊寿与胡毋生的作品,经董仲舒大力推动,被列为春秋学的正宗教材。《春秋谷梁传》的作者是江公。“武帝时,江公与董仲舒并(齐名)。(董)仲舒通(晓)五经,能持(立)论,善属文(善于写文章),江公呐于口(语言迟钝)。上使与(董)仲舒议(辩论),不如(董)仲舒。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丞相公孙弘本人也是研究公羊学的学者),比辑其义(编排公羊学大义),卒用董生(最终录用董仲舒)。于是上因尊公羊家(于是汉武帝也因此尊崇公羊学),诏太子受《公羊春秋》(命皇太子学习《公羊传》),由是《公羊》大兴(这样就使公羊学特别兴旺起来)。”[147]江公的《春秋谷梁传》受到冷落。《春秋左传》的作者是春秋末年鲁国史官左丘明,其文笔尤为犀利。《左传》与《公羊传》、《谷梁传》的体裁有所不同,《左传》侧重于讲述历史,《公羊传》和《谷梁传》侧重于阐释经义。诚如朱熹所言:“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书写删改的用意),与当时事之大意。”[148]司马迁撰写《史记》,就曾大量取材于《左传》。(www.xing528.com)
郑玄
郑玄字康成,是高密(山东潍坊市高密市)人,生于公元127年,卒于公元200年。郑玄的8世祖郑崇曾经担任西汉末年的尚书仆射,是部长级高官,但是郑玄出生时已只是一般的农家子。郑玄13岁能诵读五经,16岁闻名乡里,21岁就“博极群书,精历数图纬之言,兼精算术”[149],随后又进入太学攻读《京氏易》、《公羊传》以及《三统历》、《九章算术》,并师从张恭祖、马融、卢植等著名学者继续学习《古文尚书》、《周礼》、《左传》。40岁之后,郑玄回到山东故乡办学,“客耕东莱(山东烟台市龙口市),学徒相随已数百千人”[150],“凡(郑)玄所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又著《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凡百余万言”[151],成为影响最大的汉代名儒。朝廷曾多次征召郑玄出仕,大将军何进及冀州牧袁绍也先后许以左中郞将、赵相、侍中、大司农等高位请郑玄出山,都被郑玄婉言谢绝。郑玄一生执教达30余年,著书64种282卷,教育成果与学术成果极为丰硕。《汉书》对郑玄的评价甚高:“郑玄括囊大典,网罗众家(汇集各家学说),删裁繁诬(删除烦琐及错误),刊改漏失(补充修改遗漏及失误),自是学者略知所归(从而使学者认识到经典的规范)。”[152]
汉代经学将先秦的社会理想、大政方针、典章制度、文献诰命熔为一炉,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历史经验,大至治国齐家,小到各项具体政策,都可以从中取得理论原则及实践指导,因此被视为治术的经典,深得封建统治阶级的青睐。《汉书》言:
[2]班固《汉书》第3172页。
这就是古人关于“道”与“经”,以及“经”的价值的认识。汉代的经学教育,基本上是从书本到书本的死记硬背。正如东汉著名政论家仲长统所言:“教化以礼义为宗,礼义以典籍为本。”[153]东汉著名思想家王符更是一语道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154]从此,中国教育就成为经学的一统天下,开始一头雾水地走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死胡同。宋代之后,经学发展成为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新儒学”,仍然只是囿于回顾、不肯前瞻,成为禁锢思想、阻碍社会发展的死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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