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外纪：治平四年南海庙碑重修

敦遣黄迪篆。

江都曹骘书。

武宁章望之[2]撰。

天下之国，番夷皆小[3]，中国之九州为大。然而海晕于九州，中国之民受天地中和之气，故其为与礼义同生死[4]亦智矣哉。天高矣[5]，而人穷其数，地厚矣，而人探其变。舶[6]海之人不一，而莫能知其所滨，潮汐之往来有期，而莫能究其所发。以[7]海外之不缺四字[8]与天地同其大，其生育[9]秘异无有竭。然则其神之所尸威灵，岂不盛哉！

望祀山川之礼，权舆[10]于《虞书》[11]，夏商周悉严。四望[12]则坎坛[13]祭，不先日月星辰之位[14]尔，他神莫之与隆。及郊[15]上帝，大雩[16]、大蜡[17]，又列享之。后之世，复即岳镇、海渎之所庙而祭之，唐[18]“开元之礼”，纤[19]悉具存。凡[20]兹庙制[21]，咸有殿堂，像其神，南面[22]而坐，号为王公。神之冠服，礼如其名。今其风流绪状，又俨然前日之余。殿之南，又级[23]土以为坛，每岁五郊迎气之日，节以其方，修其时，享其为祭之具。祭官及在位者诏奠拜兴，钧从事于坛，尸殿像而无堂事其器[24]，用以古法，是供而无降神之乐，礼之见岂一耶？

南海神祠旧隶广州之域，今在扶胥镇之西，曰东南道，水陆之行，里均[25]八十，号其神曰洪圣广利昭顺王。立夏之节，天子前期致祝册文，命郡县官以时谨祀事，牺牲器币，务[26]从去式，罔或不恭，典刑其临。汝今之守是邦者，常节制一道，曰经略安抚使，兼治州焉，其驭事大，其统地[27]侈，朝廷必择望人[28]为之。位既高矣，往往懈于事神，失虔上意，故海祠久之不[29]葺。先时[30]，此民与海中番夷、四方之商贾杂居焉。皇祐中，广：源州[31]蛮来为寇[32]，民之被杀之余，流散逮[33]尽，后虽归怀，无复昔时之饶缺一字。及是嘉祐七年秋，风雨调若，五谷丰实，人无疫厉，海无飓风，九县旁十有五州无盗贼之侵。民相与语曰：“兹[34]吾府帅[35]政[36]令公平之[37]召，亦南海大神之赐。”遂入谒府庭，曰：“海祠颓败，愿输吾赀新之，用以答神嘉。”公曰：“是吾心也，不言，吾且有命。”乃以属之番禺宰。庙[38]之屋三百余间，宜革者举新之。九月兴役，明年五月事既。府命县曰：“其以牲酒告成于神。”府帅者谁？尚书左丞、集贤院学士余公[39]也。公生始兴，尤熟[40]南俗，尝[41]破广：源之寇，又尝为帅桂林，又尝[42]以安抚使莅之。广、桂一体也，其恩德固已浸淫此邦矣。下车之日，民[43]自承风，故令易孚而和气易洽[44]，至其他美甚多，非庙文所宜及。望之引避朝命，南游罗浮山，目出之宽裕宜人，知公之虔恪[45]宜神，因道庙[46]下，稽首[47]海德，作诗遗南人[48]歌之。诗曰：

惟神孔硕，四海尊南。河伯[49]之元，岳祇之参。诞惟厥灵，风尚不含[50]。德实孚民，民德[51]以瞻。

维海之泽[52]，允敷无外。川谷攸同，天地攸赖。裒惟时大，罄天为对。育物之无名兮，其冲宜尔无盈兮。

古之天子，以时望祀。肇庙其旁，越自后世。册以王爵，衮冕有伟[53]。介[54]珪是瑞，太牢是牺。

嘉祐名元，新宫既绩。惟[55]斯民之力，惟[56]令之职。惟[57]元侯之德[58]，惟[59]元侯之德。由大君锡，神休其无斁。（四章，章八句。）

治平四年十月一日立。

朝奉郎、守尚书都官郎中、通判军州兼管勾市舶司、轻车都尉、赐绯鱼袋陆

龙图阁直学士[60]、朝奉大夫、尚书兵部侍郎、知广州、广南东路[61]兵马都钤辖[62]、本路经略安抚使[63]、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吕望之。

碑阴程师孟一碑，文残缺更多，未钞。[64]

弼按：余靖，字安道，韶州合江人，举进士，知制诰、史馆修撰，时相忌之，出如吉州，夺官。皇祐初，复起。平侬智高于岭南，拜集贤学士，迁吏部侍郎。交阯寇邕州，以为体量安抚使。靖往，移檄而定。拜工部尚书、始兴郡开国公，赠少师，谥曰襄。则所谓“府帅”者，公也。

章望之，字表民，浦城人。郇公得象之侄，以荫为校书郎，监杭州茶库，移病去。以欧阳修、韩绛荐除知乌程县，固辞，以光禄寺丞致仕。

校注

[1]南海神庙内复制碑碑题作“重修南海庙碑”。

[2]武宁章望之：武宁，章望之故乡浦城的旧称。周天授二年（691）由唐兴县改名武宁县，神龙元年（705）改回唐兴县，天宝元年（742）又改为浦城，沿用至今，即今福建浦城。章望之，字表民，章得象侄，得伯父荫，为秘书省校书郎，监杭州茶库，后辞去。曾任太常寺太祝、大理评事等，官至光禄寺丞。欧阳修等屡荐之，不肯仕。喜游历，曾游历岭南罗浮山、南海庙。《宋史》有传。

[3]皆小：原作“赀（缺字）”，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4]生死：原作“（缺二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5]哉，天高矣：原作“（缺四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6]舶：原作“薄”，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7]以：原脱，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8]（缺四字）：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作“可名，是殆”。

[9]育：原作“有”，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10]舆：原作“与”，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11]虞书：原作“虞”，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12]四望：古代天子向四方遥祭山川。《周礼·春官·大宗伯》：“国有大故，则旅上帝及四望。”贾公彦疏：“言四望者，不可一往就祭，当四向望而为坛遥祭之，故云四望也。”孙诒让正义：“陈寿祺云：‘山川之祭，周礼四望，鲁礼三望。其余诸侯祀竟内山川，盖无定数，山川之大者，莫如五岳、四渎。《礼记·王制》曰：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望祭山川岂可舍此有五岳四渎等，则四望非限以四事，乃谓四方之望也……’案：陈说是也。四望者，分方望祭之名，通言之，凡山川之祭皆曰‘望’，于山川之中，举其尤大者别祭之，则有四望。天子统治宇内，则四望之祭，亦外极四表。”按，郑玄注以五岳、四镇、四渎为“四望”。

[13]坎坛：原作“（缺二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坎坛，古代祭祀日月。古代挖地为坎，垒木为坛。坎以祭寒、月等神，坛以祭暑、日等神。《礼记·祭义》：“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

[14]位：原作“佐”，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15]郊：郊祀，古代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群祀。《史记·孝武本纪》：“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

[16]大雩：“雩礼”“雩”，古代吉礼的一种。所祀对象为被认为能兴云降雨的“山川百源”。周代雩礼分为两种：孟夏四月由天子举行的常规雩礼，称“大雩帝”。另一种是因天旱而雩，不定时，用巫舞而不用乐，严肃而殷切。《公羊传·桓公五年》：“大雩者何？旱祭也。”何休注：“祭言大雩，大旱可知也。君亲之南郊，以六事谢过……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雩，故谓之雩。”

[17]大蜡：年终祭祀。

[18]唐：原作“荐”，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19]开元之礼，纤：原作“（缺五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20]凡：原作“几”，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21]制：原作“祭”，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22]面：原作“而”，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23]余。殿之南，又级：原作“（缺六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24]堂事其器：原作“（缺四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25]均：原作“钧”，今据上下文改。

[26]务：原作“无”，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www.xing528.com)

[27]地：原作“事”，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28]望人：有声望的人士。

[29]不：原作“（缺一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30]先时：原作“此时”，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31]广：源州：邕州下辖的一个羁縻州，唐末由平原州改置，州治即今越南高平省广渊。北宋熙宁十年（1077）改名顺州。

[32]蛮来为寇：指皇祐中侬智高据岭南的叛乱。

[33]逮：原作“及”，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34]兹：原作“自”，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35]府帅：唐代对地方军政长官如都督府都督、节度使、经略使等的一种称谓。韩愈《送郑尚书序》：“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裤靴迎于郊。”

[36]政：原作“考（缺四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37]令公平之：原作“（缺四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38]番禺宰。庙：原作“（缺四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宰，官名，殷商始置，后为古代官吏的通称。

[39]余公：原作“（缺二字）”，今据南海神庙内复制碑补。指余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人，宋天圣年间进士。英宗时官至工部尚书。时为尚书左丞、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市舶使、提点银铜场公事、充广南东路兵马都钤辖、经略安抚使等。《宋史》有传。

[40]熟：原作“属”，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41][42]尝：原作“常”，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43]民：原作“缺一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44]洽：原作“浃”，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45]恪：原作“（缺一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46]庙：原作“南”，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47]首：原作“道”，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48]南人：南方人。《论语·子路》：“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南人，南国之人。”

[49]河伯：古代传说中的黄河水神。

[50]尚不含：原作“□□含”，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51]德：原作“依”，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改。

[52]之泽：阮元《广东通志》作“洋洋”。

[53]伟：原作“倬”，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54]介：原作“命”，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55][56][57][59]惟：原作“为”，今据阮元《广东通志·金石略》改。

[58]德：原作“（缺一字）”，今据南海神庙复制碑补。

[60]龙图阁直学士：宋代官职，从三品。宋真宗时建龙图阁，收藏宋太宗御书、御制文集、典籍、图画、祥瑞之物以及宗正寺所进属籍、世谱。先后置待制、直学士、直阁等官。北宋龙图阁直学士为加官，一种虚衔，荣誉称号。用以备顾问，与论议，以示尊宠。

[61]广南东路：宋太宗至道三年（997），广南路分为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广南东路的治所在广州，广东大部分属广南东路。

[62]兵马都钤辖：宋代军职名。以职权、官资、驻地的不同分为若干种。以职权区分，有路兵马钤辖和州兵马钤辖；以官资区分，有兵马都钤辖、兵马钤辖、副兵马钤辖；以职事区别，有正任、添差、厘务、不厘务四种。此外，州兵马钤辖由于所领军名目不同，有驻泊兵马钤辖和在城兵马钤辖两种。太宗朝后，以文臣朝官、武臣诸司使以上充任兵马钤辖者，称“兵马都钤辖”，表资深。

[63]经略安抚使：北宋军职“经略安抚制置使”的简称。掌管边疆军民之政。特别是北宋末期，选派官品高、忠于皇室而有干略的人充任经略安抚使。他们只有管兵而没有发兵的权力，又要受其他官吏的监察和制约，但一般都兼任所驻州府的最高长官。

[64]碑阴程师孟一碑，文残缺更多，未钞。今据陈兰芝《南海庙志》补如下：

洪圣王事迹记

熙宁四年辛亥三月，予自长乐移领兹州。先是，予尝患夫岭外之郡，城郭不设；广为东、西两路之会，安危系之，而无城之害，尤为不细。自智高之乱，居民常怀兵烬之虞，议筑累年，卒不果就。予始至，勇于必为，旣奏可，将以其年十月举大筑。而粤地岁多霖潦，或弥旬涉月而不休。予谓：以神之威灵，其所以惠于一方，拯人之苦，捷于影响，妙应显迹，古今所传，朝廷所尊。今城之作也，庶能辅相，以完其功。是以内竭诚心，蚤莫以祷，故始于兴役，以终迄工之日，无一朝之雨而落，吾事遂成大利，以销狂獠偷窥窃发之萌，使岭海之民，安于其居，无复平时之忧，则神之有力于斯也，不其伟乎。

府之东南八十里，则岸大海，盖神之庙貌在焉。五年壬子正月之十七日旦昼，新城见于水中，踰数刻不没，海旁之民走观者，无不骇异，夫惟神之宅兹土而爱兹民也。今平城之就，有百年之安，而无一日之惊，维神尝推力阴为之相，卒克有成。其将悦乎其心而为此者乎？不然，岂徒饰其变化之奇，以惊民视，而玩威以累德哉？

予来之明年春，而城之余工将竟也，有嫉之者，以讼于朝。未几，予有荆渚之命。将行矣，蕃汉之民，欲予留也，期相与谒神，再拜焚叩，乞杯而卜之。凡杯之验，以仰为阳，以覆为阴，遇阳则吉，而得阴则不。祝而约曰：“留则仰，不则覆。”盖屡乞而屡仰，然后皆拜如初，以谢神赐。众出而语人曰：“公留矣，神且告我矣。”旣而，予果留。先是，予一夕梦俱讼者并辔于途，见大第屹然，类公府之为者。予郄马旁立，彼辄先驰，及门则坠而仆于地。予徐以进，历观位序堂奥之美，久之乃寤。其后被旨，躬祷东祠。旣入，宛如梦之所见，恍然几若旧游之可以寻也。予遂知夫神之至灵，有以照于无形，于其得失之机而示予以其兆焉。

昔智高之入于州也，日惟杀人以作威，其战斗椎瘗之处，则今所谓航海门之西，数十步而止。逮予为城，屋其颠，以立神像而祠之，适在其地，无少差焉。经营之初，不入于虑，岂神之意有使之然，欲以是为居，以镇不祥之所，而殄其杀气之余，与斯民排菑遏患于无穷者邪？

予窃以谓神之为德，其高明幽妙，盖隐于无而不可易知。至于接物，则无间于贵穷，皆与之为应。其迹赫然，使人知所劝惧。以予为守，四年于兹，谷登民阜，寇盗衰息，而瘴厉不作，蒙神之助居多。今所书数事，得于闻见之详，皆可传者，遂为之传。

程师孟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