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外纪序一：御极五年，颁宸翰，彰王灵

天地之大观，至海而止；天地之奇诡，亦自海而极。有木元虚[1]，殚精疲神，摹拟形相，而邀路之海童[2]，当蹊[3]之马衔[4]，仿佛之天吴[5]，闪尸之蝄蜽[6]，掩郁万状，混沌毕出，试效熬波出素，诺一续，为之未当也。河神谓之冰夷[7]，江神谓之奇相[8]，淮水神曰无支祈[9]，又曰淮涡[10]。祀秩不经，语终惚怳。惟南海神庙祀千三百年。孟夏气至，祝册必遣专官；封号叠加，香币常经御目。至我朝，柴望[11]益隆，圣祖仁皇帝亲书“万里波澄”扁[12]锡[13]之，宪皇帝又加号“昭明龙王”[14]。自是或三年，或五年，侍御之臣，封疆之吏，奉龙章、函龙涎而至者络驿于途。今皇帝御极之五年，继颁宸翰[15]，迭彰王灵，煌煌乎盛事，弗可及已。

岁辛酉[16]，恭承简命[17]，主试岭南，得番禺崔生[18]，年逾五十矣，呈所辑《波罗外纪》，庄录列圣谕祭南海神文，及前贤碑碣与所过诗歌，上起李北海[19]、韩昌黎[20]、苏子瞻[21]、杨诚斋[22]辈，下迄陈白沙[23]、湛甘泉[24]诸先生，暨本朝名公卿，鸿裁巨制，靡不搜罗，间取其生平一二吟咏关及海王轶事者列缀于后。其岂惟显扬海若[25]之威灵，铺张海宇之华藻云尔哉。将使后之啣天子命恭承祀事者手兹一本，身虽未历扶胥之境，而祝融之庙貌与伏波之鼓、达奚之树[26]如指诸掌也。考唐宋遗文，不啻大禹岣嵝[27]、周宣猎碣[28]森然列吾前也，以昭明典章，以赞襄鸿业。此《纪》顾不重乎？

抑又闻云：“白玉蟾有《罗浮志》[29]矣，梁时[30]书目有《广州刺史碑》十二卷矣。”屈士煌《施田记》又云：“田之广长短狭，具见《庙志》矣。”今其书皆不存。惟翁覃溪《粤东金石略》所辨书韩碑者为陈谏，而非陈谏重；辨铜鼓内无汉将军款识，考核精详，可为粉本[31]。生老且贫，濒海居，三岛十洲，吟哦殆遍。琅環福地[32]中，虽天禄[33]渠不能拟其富也。吾意此《纪》，其非望洋向若而叹[34]，为井蛙之不可与语[35]可知。故书此以弁其首。

广西督学使者、前辛酉科广东乡试主考官、翰林院编修、加一级、友生帅承瀛[36]题。

校注

[1]木元虚：木华，字元虚，广川（今河北景县）人。西晋辞赋家，著有《海赋》（见昭明《文选》）。

[2]海童：传说中的海中神童。《文选·左思〈吴都赋〉》：“江斐于是往来；海童于是宴语。”刘逵注：“海童，海神童也。”李善注引《神异经》：“西海有神童，乘白马，出则天下大水。”

[3]蹊：原作“溪”，今据文意改。

[4]马衔：衔，原作“御”，今据文意改。马衔，海神名。《文选·木华〈海赋〉》：“海童邀路，马衔当蹊。”李善注：“马衔，其状马首，一角而龙形。”吕向注：“马衔、海童，并海中神怪。”

[5]天吴：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水神。《山海经》：“朝阳之谷，有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其为兽也，人面八首八足八尾，皆青黄。”《山海经·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

[6]蝄蜽：原作“蝄两”，今据文意改。蝄蜽亦作“蛧蜽”。传说为山川的精怪。《国语·鲁语下》：“木石之怪曰夔、蝄蜽。”韦昭注：“蝄蜽，山精，效人声而迷惑人也。”《说文·虫部》：“蝄蜽，山川之精物也。淮南王说：‘蝄蜽，状如三岁小儿，赤黑色，赤目、长耳、美发。’”桂馥义证：“字书从鬼同。”宋孙奕《履斋示儿编·字说·集字一》：“蝄蜽，俗作魍魉。”

[7]冰夷：冯夷，古代传说中的河神。《山海经·海内北经》：“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两龙。”郭璞注：“冰夷，冯夷也。”又指黄河水神。《庄子·大宗师》：“冯夷得之，以游大川。”成玄英疏：“姓冯名夷，弘农华阴潼乡堤首里人也。服八石，得山仙。大川，黄河也。天帝锡冯夷为河伯，故游处盟津大川之中也。”

[8]奇相：江神名。《广雅·释天》：“江神谓之奇相。”王念孙疏证：“《史记·封禅书》索隐引庾仲雍《江记》云：‘奇相，帝女也，卒为江神。’”晋郭璞《江赋》：“奇相得道而宅神，乃协灵爽于湘娥。”

[9]无支祈：亦名无支奇、无支祁，古代传说中淮水水怪名。《山海经》：“水兽好为害，禹锁于军山之下，其名曰无支奇（无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

[10]淮涡：古代传说中的淮水水神名。《太平广记》卷四六七引唐韦绚《戎幕闲谈》：“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

[11]柴望：柴祭与望祭，古代祭祀山川神灵的两种形式，用火烧柴祭天谓之柴，望祭山川谓之望。《礼记·王制》：“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后汉书·光武帝纪下》：“辛卯，柴望岱宗，登封太山。”

[12]扁：匾额。多作匾。

[13]锡：赏赐。

[14]宪皇帝又加号“昭明龙王”：指清雍正三年（1725）封南海神为“南海昭明龙王之神”。

[15]宸翰：帝王的墨迹。

[16]辛酉：嘉庆六年（1801）。

[17]简命：简任，选派任命。元柯丹丘《荆钗记·堂试》：“简命分专邦甸，报国存心文献。”明李东阳《送顾天锡员外审刑山西》：“谋谟内朝佐，简命诸曹臣。”(www.xing528.com)

[18]崔生：崔弼，字积匡、升束、鼎来，番禺（今广东广州）人。嘉庆六年（1801）举人。家贫，工诗，日事纂述，著述颇多，有《两粤水经注》《波罗外纪》《珍帚编》。

[19]李北海：李邕，字泰和，广陵江都（今江苏扬州江都）人。唐代书法家。李邕少即成名，召为左拾遗，曾任户部员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人称“李北海”。有《李思训碑》《麓山寺碑》等。

[20]韩昌黎：韩愈（768—824），字退之，邓州南阳（今河南孟县）人。唐代著名文学家。元和十四年（819）因谏迎佛骨触怒皇帝，被贬为潮州刺史。后改为袁州刺史。

[21]苏子瞻：苏东坡（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

[22]杨诚斋：杨万里（1124—1206），字廷秀，自号诚斋。江西吉水人。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历任太常博士、广东提点刑狱、尚书左司郎中兼太子侍读、秘书监等。其诗被称为“诚斋体”，著有《诚斋集》存世。与陆游、范成大、尤袤齐名。

[23]陈白沙：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号石斋，晚号石翁，又自号古冈病夫，广东新会都会村人，后徙居江门白沙村，故人称白沙先生。明代著名理学家、书法家，自创茅龙笔。二十岁中举，入国子监。成化十八年（1482），应召至京，任翰林院国史检讨。著有《白沙集》传世。《明史》有传。

[24]湛甘泉：湛若水（1466—1560），初名雨，又名露，字符明，号甘泉，广东增城新塘人。弘治五年（1492）举于乡。陈献章门人，不乐仕。后入南京国子监，弘治十八年（1505）会试，赐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寻丁母忧，筑西樵讲舍讲学。嘉靖初，入朝上经筵讲学，进侍读，拜礼部侍郎。历任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卒年九十五岁。一生所至必建书院以祀陈献章，为白沙学派的重要传承人。《明史》卷二八三有传。

[25]海若：海神名。《庄子·秋水》：“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王逸注：“海若，海神名也。”洪兴祖补注：“海若，庄子所称北海若也。”

[26]达奚之树：传说中古印度使者所种植之波罗树，因后来被封为达奚司空而如此言。

[27]大禹岣嵝：岣嵝碑，因刻于湖南境内南岳衡山岣嵝峰而名。相传此碑颂扬夏禹，故亦被称为“大禹功德碑”。罗含《湘中记》、赵晔《吴越春秋》、郦道元《水经注》、徐灵期《南岳记》、王象之《舆地记胜》均有载。

[28]周宣猎碣：石鼓文，刻在十块石鼓侧面的秦篆，是我国最早的石刻文字，世称“石刻之祖”。因为文字刻于十个鼓形的石头上，故称。亦称猎碣，据云叙周宣王狩猎事。

[29]白玉蟾有《罗浮志》：误。《罗浮志》为明陈槤所撰。陈槤，字庭器，号琴轩，广东东莞人。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举人。《罗浮志》收入清伍崇曜辑《岭南遗书》第三集。

[30]梁时：字用行，明初江苏吴江人。曾讲学于长洲（今苏州）一带，洪武二十一年（1388），以善书荐授岷府纪善，永乐初迁翰林院典籍，参修《永乐大典》，充任副总裁。著有《噫余集》存世。

[31]粉本：中国古代绘画施粉上样的稿本，即画稿。元代汤垕《画论》：“古人画稿，谓之粉本，前辈多宝蓄之。盖其草草不经意处，有自然之妙。宣和绍兴所藏之粉本，多有神妙者。”

[32]琅環福地：传说仙人所居藏有大量武学典籍的洞府。環，嬛之假借。元伊世珍《琅嬛记》：“华心乐之，欲赁住数十日，其人笑曰：‘君痴矣。此岂可赁地耶？’即命小童送出。华问地名，对曰：‘琅嬛福地也。’”

[33]天禄：中国古代汉族传说中的神兽，与“天命”和“禄位”有关。似鹿而长尾，一角者为天禄，二角者为辟邪，可攘除灾难，永安百禄。古人把它们对置于墓前，既有祈护祠墓、冥宅永安之意，亦作为升仙之座骑，寄托古人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34]望洋向若而叹：仰望海神而兴叹。原指在伟大事物面前感叹自己的渺小，现多比喻做事时因力不胜任或没有条件而感到无可奈何。《庄子·秋水》：“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

[35]井蛙之不可与语：井底之蛙你不可以和它讲海，因为它被狭小的生活环境所局限。《庄子·秋水》：“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36]帅承瀛（1767—1841）：字仙舟，湖北黄梅人。清嘉庆元年（1796）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累迁国子监祭酒。先后督广西、山东学政，历太仆寺卿、通政使、副都御史，署仓场侍郎。嘉庆六年（1801）广东辛酉科乡试主考官，是年崔弼中举人。

【注释】

[1]“序一”原书无，为方便阅读，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