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除了有娱人的功能,同时也有娱神的作用。《诗经·小雅·甫田》云:“琴瑟击鼓,以御田租,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1)庄周在寓言故事中说:两个朋友为悼念桑户之死,“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2)在这两段引文中,琴的作用都是用来祭祀的,只是祭祀的对象不同,一是上天,一是亡友。
在汉代有官方的大型乐队,如西汉桓谭其父在成帝时任乐府令,在其《新论》中云:“凡所典领倡优伎乐使盖有千人之多。”(3)这种大型的乐队,除了娱乐礼乐外,也承担着祭祀的重要功用,《汉书·礼乐志》记武帝因对“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今郊祠而无乐”的局面不满,乃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并描述了十九章演唱时之盛况:“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童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4)当时的郊祠乐不仅有楚声《安世乐》,更有十九章这样汇集民间俗乐的创造。《汉书·礼乐志》记载:“郊祀乐人员六十二人,给祠南北郊。”(5)
由此,也推动了乐舞乐器入祭的力度。琴自上古之时就是通天应地的法器神器和礼器,自然在巫风炽热的汉代也是挺立潮头备受推崇,成为众器之首和乐之统领,进而参与到各类法事之中。除歌舞宴饮、郊祀之外,汉代各地的民间祀乐也极其繁盛。在汉代有“民间祠有鼓舞乐”(6)和“起学巫祝鼓舞事神”。(7)
在山东曲阜的画像石上,刻画了高耸入云的建鼓,打通天地的画面,祀神迎仙的画面。画面中央立高杆建鼓,杆上羽葆飘两旁,两人双手执桴击鼓;鼓旁乐舞杂技,抚琴、吹竽、吹排箫者列坐左边;右边一人跳丸、一人倒立、一人舞蹈;另有观者数人,狗两只。而在画面上部刻白兔,羽马、羽人、饲凤鸟等天界物象。(8)
在图4-1中,建鼓就是古人通天的重要阶梯,是汉人交通天地的重要媒介。而在建鼓下方是世俗人间,有乐舞百戏的演出,而在建鼓的上方,刻画有仙兔、天狗、羽马、飞翔的羽人以及天地的使者青鸟等,这就是典型的沟通天地的仪式画面。类似图像在上文山东滕州画像石(图3-19)中也有刻画。
图4-1 山东曲阜孔庙画像石
而在汉代民间,祭祀西王母也非常富有特色。在上文四川彭县江口镇梅花村,出土了一块祭祀侍奉西王母的画像砖(图2-25):画中一熊弹琴,一狐吹笙,正中一仙人翩翩起舞,西王母坐于龙虎座上,旁边各一人,另有三足乌和九尾狐等侍奉。(9)类似图像在四川彭山县类似在四川四川彭山县江口乡崖墓出土的画像石,也刻画有西王母乐舞图(图8-1)。图中西王母坐于龙虎座上,左侧有三足乌、九尾狐。右有蟾蜍直立而舞,另见一女子跽坐吹笛,一女子抚琴。一伎站立,似在击掌为节。(10)
西王母是汉代民间主生死的大神。《汉书·哀帝纪》:“其夏,京师郡国民聚会里巷阡陌,设祭,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11)除祭祀西王母以外,先秦以来就有的社祀在汉代仍盛行。按不同的等级,有国社、君社、县社、乡社、里社等区分。不同地区、不同等级的社,其祭祀的礼仪和所用的乐舞或乐队各有特色。有的穷乡之社,仍保留着古老的传统,敲敲陶瓮瓦缶,相和而歌。如《淮南子·精神训》:“今夫穷鄙之社也,叩盆推瓴,相和而歌。”(12)
图4-2 河南新野樊集汉画像砖
西汉武帝时,由于天道观念神学体系的建立,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的哲学思想,成为统治阶级的主题思想。西汉末至东汉初谶纬思想广泛流传和儒学进一步宗教化、神学化,与天与神相通的若木、建木、扶桑树、常青树等生命之树也在汉代画像石、画像砖中广泛流行起来,成为独立的神祇符号。(13)
河南新野县出土一画像砖(图4-2)。该砖长104 cm,宽23 cm,此图为墓耳室门柱。图分上下两层,图上部绘戈射图,树上有鸟,树下一人指手示意,右一人张弓欲射。下绘乐舞图,共6人。其上二人相对跽坐作训话状,似为主人,中一俳优,形体高大,头戴尖帽,袒胸露臂,扭身回首,边作滑稽表演边演唱;左边为伴奏、伴唱者,其中一人鼓琴,一人吹埙,一人击节仰面而歌。(14)
该图反映为民间成人射礼的场面。在图中,上为射鸟,在古人风俗中有打通天地的意思,祈求事业有成子孙兴旺。《礼记·射义》云:“男子生,桑弧蓬矢,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注:“射者男子之事,必饰之礼乐者,所以养人之德。”(15)如果生男孩,就要用桑木做的弓蓬梗做的箭分别射向天地和四方。代表着男子未来的事业发展方向。这种仪式情况下必匹配以礼乐来修饰,方能显得庄重严肃。下为训话也就是家里长者前训教子孙。
在汉代墓葬或画像石上,往往会有一座高低不一的楼台建筑。这些楼台也是祭祀神仙的地方,楼高通天,《汉书·郊祀志》云:“仙人好楼居。”(16)楼台也是迎候神仙降临的好地方,汉武帝为此而大筑楼台,据说著名的通天台高三十丈,登台远眺,能望见长安城。
图4-3 四川遂宁陶楼乐舞俑
这种楼台有多种形制。有的楼平面呈长方形,由上下两层组成,如四川遂宁县1971年出土的一陶楼(图4-3),楼上有抚琴、歌唱和俳优陶俑。抚琴俑跽坐正中,拨弦弹奏,侧一女伎抚耳高歌。下檐右侧室内置一俳优俑,张口咋舌,袒裸上身,左手环抱一小鼓,右手上举作击鼓状,楼下四周似乎河水环绕。(17)
在西周时期,周天子与大小诸侯祭天所在的灵台,就有河水环绕,而且要求由四人向天弋射大鸟,以判断吉凶,并演奏钟磬之乐,表演八佾舞,迎接天神的到来。上图中一俳优在楼下,张口咋舌,袒裸上身,左手环抱一小鼓,右手上举作击鼓状,楼上抚琴俑跽坐正中,拨弦弹奏,侧一女伎抚耳高歌,似在迎接天神的到来。
汉代有大型乐队,西汉桓谭父在成帝时任乐府令在其《新论》中云:“凡所典领倡优伎乐使盖有千人之多也。”(18)《汉书·礼乐志》记载:“郊祀乐人员六十二人,给祠南北郊。”(19)这些大型的乐队,在两汉的大型典礼中运用得也较为广泛。在《乐府诗集》所提供的汉代五种大型乐队中,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平调曲在描述乐器的演奏程序时无一列外地“未歌之前,有八部弦、四器,皆作在高、下、游弄之后。凡三调,歌弦一部竟,辄作送。歌弦今用器”。(20)又如清调曲:“未歌之前,有五部弦,又在弄后……”(21)瑟调曲、楚调曲也无一例外地也有以上类似的记载,这也说明琴在乐队中具有重要的引奏功能,也进一步说明琴在两汉乐队中的重要作用。
在山东沂南县北寨村出土的画像石中有一大型典礼的乐舞演出,则很好地反映了这一状况(图4-4)。看到这幅画面,让人会联想到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天子游猎归来,在高耸入云的楼台上,置酒行乐。台下撞击千石的巨钟,敲击着飘舞羽葆的巨大神鼓,再加上千人齐唱,万人应和帮腔,其声势足以使山陵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图4-4 山东沂南北寨村乐舞汉画像石
该石长236 cm,宽50 cm,为墓中室东壁横额画像,画面上便是锯齿纹垂幛纹,下面饰锯齿纹,属大型乐舞百戏图,自左至右分三组。第一组,左刻艺人飞剑掷丸、顶橦悬竿、七盘舞。右刻二组伴奏乐队,上为击建鼓、撞编钟、敲石磬的雅乐;下为三排跽坐于戏上演奏小鼓的女乐和吹排箫、击铙、吹埙、抚琴、吹笙的男乐;其后有侍者捧盘。第二组刻为鱼龙曼衍之戏,分两列:上列左为三橦绳架上表演舞橦和倒立,架右一人倒立;右为三人吹箫、埙伴奏。下刻龙戏、鱼戏、豹戏、雀戏。第三组刻马戏和戏车,上方两马相对奔驰,二童于马背上耍橦、鞭和执戟倒立,右一人持橦;下刻三马班龙驾方与戏车,车上竖建鼓、长竿、长幢,一童在建鼓橦顶倒立、车内四乐人吹排箫、击建鼓、和歌唱,车后三人执杖欲击地上小鼓。(22)(www.xing528.com)
在宴会上以乐以琴瑟侑食在春秋时已有之,《诗经·鹿鸣》云:“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23)在宴会上有乐人表演娱人性质的舞蹈,战国时期已经流行。《吕氏春秋·分职篇》说:“今有召客者,酒酣歌舞,鼓瑟吹竽。明日不拜乐己者而拜主人,主人使之也。”(24)说明战国时期在酒宴上,主人让蓄养的倡优歌舞助兴,已变成了一种风尚。汉代这种风气就有过之无不及了。
两汉时期,政治稳定,经济繁荣,物产丰富,社会上下对于宴飨娱乐的追求达到一个极致。在汉史的帝王纪当中记载着许多大型的宴飨活动,逢年过节、祭祀宗庙、为出征的将士庆功、巡视郡国慰问官吏、荣归故里答谢乡亲、接见外来使者等都要宴飨,还时常大宴群臣。上行下效,宴飨也在达官贵人、豪强地主、富商大贾中形成风气,《淮南子》云:“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且听朝歌北鄙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25)描绘的是贵族宴饮作乐的情况:席间排列着钟鼓管弦,演奏着动听的乐曲,舞队跳起了《旄舞》《象舞》,人们坐在柔软如茵的毡毯上,眼观靡曼的舞姿,耳听靡靡之音,饮酒作乐。左思的《蜀都赋》也云:“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26)这很好地反映了这些状况。
在广大的民间,遇到过节和婚丧喜庆等日子,也会以丰富的宴席招待宾客,这些活动有琴瑟的参与。《盐铁论·崇礼篇》记载:“夫家人有客,尚有倡优奇变之乐,而况县官乎?”(27)《盐铁论·散不足》又道:“今富者,钟鼓舞乐,歌儿数曹;中者鸣竽调瑟,郑舞赵讴”;“今俗,因人之丧以求酒肉,幸与小坐,而则办歌舞俳优,连笑伎戏。”(28)
这种大型的宴飨场面在反映两汉社会生活的画像石砖上有了很好的体现。这些宴饮活动除了吃喝之外,还要钟鸣鼎食,以乐侑食,管弦演奏,食间还有乐舞百戏的演出。
1.大型宴飨中的琴
河南新密打虎亭1960年出土一大型壁画中(图4-5)。该壁画长734 cm,宽70 cm,壁画为幕中室北壁,为一幅罕见的大幅宴乐图。画面中白色为地,上绘大型宴饮、乐舞、百戏等场面。画面上部为一长排垂幔,垂幔分两层:内层是带黑边的垂幔,垂出两条黑色的绶带;外层为红色垂幔,垂出红色绶带。垂幔下,为主客宴饮与乐舞场面。
图4-5 新密打虎亭乐舞壁画
此壁画场面宏大,内容丰富,构图严谨,线条流畅,并熟练地运用了平涂着色工艺,使画面色彩富丽,人物姿态生动,是研究东汉晚期上层社会音乐文化生活的珍贵资料。
画面的东段宾客分上下两列跽坐于席上,每列各有二十多人,面前置杯、盘等器物。客人或者面向主人,或者互相交谈,多数则端坐观看面前的表演。
第三组为吹笳乐舞。中间一人头戴黑顶白色帽,上身穿白色长袖衣,外套黑色红边敞开背心,下着百色长裤,腰束红色腰带正欲踏鼓起舞。右一人头戴白色尖帽,身穿黑色白花条与红条贴身短袍。右腿前伸,左腿后弓,双手执胡笳,边吹边舞。左一人双手抱乐器演奏。第四组杂技顶棍表演;第五组掷丸表演。共四人,两人执丸,两人伴奏。第六组残。(29)
无独有偶,1954年在四川成都羊子山1号墓出土的一画像石也体现的是大型的宴飨画面(图4-6)。该墓分前、中、后三室。中室右壁和左壁前部刻墓主人出行图,左壁画面衔接右壁之后。(30)在车骑队伍的前部和后部,可见二伎执胡笳吹奏。左壁后半部分为乐舞宴飨场面:图上饰帷幔,场面显要位置一高冠长服者跽坐于方席之上,似为主人。右边长席上坐五乐人,有吹笙、抚琴和歌者。中部为舞蹈和百戏表演,上排左起第一伎,提腿伸手正跳弄三丸;第二伎左手怀抱一鼓,右手伸展昂首跳跃,为鼓舞伎;第三为反弓伎;第四伎倒立,似足蹬一物。下排左起第一人似为领队,面向主人跽坐,长服曳地;第二伎着广袖衣,长服曳地,翩翩起舞;第三人为倒立伎;第四人为旋盘伎,伎者侧身跨步,右手前伸,左手曲举,掌中立一竿,商定一盘在旋转,第五人为飞剑伎,第六人为盘鼓舞伎,地下置五盘一鼓,舞者举长巾盘鼓之上腾跃,一俳优赤膊作滑稽表演与其配合;另一伎举桴站立,似边鼓边歌唱。
图4-6 四川成都羊子山1号墓
上两幅大型的宴飨乐舞形象,不正是《蜀都赋》《淮南子》所描述的“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31)“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且听朝歌北鄙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的画面吗?(32)
2.小型宴飨中的琴
在南阳新野出土的一画像砖上,表现为琴在小型厅堂宴飨中的合奏(图4-7)。此砖为方形。一面印有画像,另一面为粗绳纹。画像有一模压印而成,为高浮雕,人物高出平面约1 cm。砖长38 cm,宽39 cm,厚4.7 cm。砖上雕三人,并列跽坐。左边一人吹笙演奏;中一人面前置瑟,作弹奏状;有一人膝上置琴弹奏,琴作长条形,琴上可见琴弦六根,奏者张臂抚弦,正在弹奏。(33)该画面上刻幔帐,下置酒具,似在厅堂宴饮。
图4-7 河南新野出土汉画像砖
1963年徐州贾汪区白集出土的一块画像石上有一幅小型宴飨画面(图4-8)。该石为墓中室北壁西石(局部),画面分两格。上格为楼阙,直棂窗,楼上有瑞鸟。下格为宴乐场面:室中二人跽坐饮酒,似为主人,旁有乐人演奏助兴,一人弹琴,另三人手中器物不详。(34)
以上两例则较好地反映了琴在汉代宴飨中的情况。
图4-8 江苏徐州贾汪区白集汉画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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