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多年以来在定义生命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作为这一部分的结尾，我们将会思考近年来人们在定义生命方面的一些尝试。这个简略的概述也进一步证明了生命这个话题是多么令人困惑。这些年来，可以说有数百种关于生命的定义被提出，并且这股潮流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拉杜·波帕（Radu Popa）在《探寻生命的定义与起源》（Searching for the Definition and Origin of Life）一书中，14列举了2002年（该书出版前一年）所提出的40种对生命的定义，这体现了定义生命的尝试自有其不断延续的内在驱动力。但这些对生命的定义存在一个问题——在这些大量的不同定义中，许多定义之间即便不是互相矛盾的，起码也是互不相容的。这无疑体现了我们“定义生命”的尝试将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困难。如果我们从这个话题上后退一步，然后从远处来反思一下这些讨论生命定义的文献，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尝试仿佛是一条狗在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兜圈子。首先，让我们从波帕的定义列表中随机挑几条来看看这个问题。
生命可以被定义为一个能够获取、储藏、处理以及利用信息来规划其活动的物质系统。15
生命可以被定义为一个能够不断得到单体和能量供应，并受到保护的核酸和蛋白质聚合酶系统。16
生命可以被定义为一个能够实现以下功能的系统：（1）自我组织，（2）自我复制，（3）通过变异而进化，（4）新陈代谢，（5）集中密闭。17
生命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有序的不稳定状态。18
上面这些都是近期提出的生命定义，并且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它们之间几乎没有重叠。如果这些定义不是都以“生命”这个词开头，我们甚至可以说是这些定义描述的是一些完全不同的概念。第一个定义由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提出，该定义关注的是信息（软件）；第二个定义由维克托·库宁（Victor Kunin）提出，该定义关注的是核酸和蛋白质等基础结构（硬件）和运行所需的能量；第三个定义由古斯塔夫·阿列纽斯（Gustaf Arrhenius）提出，他试图指出生命体所共有的几个特征；而第四个定义则由雷米·亨内特（Remy Hennet）提出，他强调的是生命的热力学特征。如果我们愿意继续列举下去，我们还能发现更多的定义。生命确实包括许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独立而言都不是生命。(www.xing528.com)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被最为广泛接受的生命定义，这一定义由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宇宙生物学项目（Exobiology Program）于1992年提出，它一般被称为“NASA的生命定义”。其主要内容为：生命是一个能够发生达尔文式进化的自我维持的化学系统。这虽然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定义，但是却存在某些缺陷。第一个缺陷是技术性的，照理说NASA的定义在个体生命层面依然适用，比如说一个细菌，一头大象，或是一个人。但是个体生命无法实现进化，它们只能繁殖然后死亡。只有生命体的种群才能实现达尔文式的进化。即便我们忽视这个技术性的问题，这个定义依然存在一定的问题，因为其中明显表达了对生命的一些期待。比如，由马和驴杂交而生的骡子就不具有生殖能力，所以显然骡子不能繁殖后代。这也意味着骡子的种群不能够实现达尔文式的进化，但我们都会同意骡子是生命体。对不育的兔子而言情况也是一样的，它们不能繁殖，却是生命体。这种基于骡子和兔子的批评我们近年来听得比较多，在一再重复中似乎正在失去它的力度。然而，熟悉感不应降低它的中肯与正确之处。这种批评具有坚实的基础，并且不应该被忽视。NASA的生命定义就像其他许多定义一样，我们可以很容易地举出反例来。在这些定义中，几乎总有生命体被排除在外，又或是非生命体被不适当地包括其中。
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呢？在一篇2002年发表的文章中，科罗拉多大学的哲学教师卡罗尔·克莱兰（Carol Cleland）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天文学家克里斯托弗·希巴（Christopher Chyba）提出的观点改变了这场辩论的本质。19他们指出，在我们回答生命是什么之前就试图去定义生命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定义一个已知实体的过程已经充满了困难，那么尝试去定义一个我们依然难以理解的实体自然是在做无用功。基于克莱兰和希巴的观点，我们现在可以指出NASA定义中的根本问题了。NASA的定义只是告诉了我们怎么识别生命，而并没有告诉我们生命是什么。就像水的物理性质能够帮助我们判断某种液体是不是水一样，NASA的定义依据生命体普遍的行为（实现达尔文式进化）来让我们判断一个个体是不是生命体。克莱兰和希巴声称我们需要的不是生命的定义，而是一个全面的生命理论。在本书的最后两章中，我们将会谈到我们在这个方向上做出的尝试。
总的来说，这段简短的历史回顾描绘了几个世纪以来生命的问题所引发的困惑，并且给出了“生命是什么”这个谜题至今没有得到解答的原因。在我们填平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概念性鸿沟之前，以及在将生物和物理这两个学科自然地融合起来之前，我们还难以把握生命的本质和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
【注释】
[1]这里物质的“非理性”并非指理论本身不理性，而是指该理论所研究的物质无法通过理性的方式来呈现。——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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