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从前两任班主任手中接过这个班级的时候,任课老师们对我说:“别的不说,只要有这个小胖在,这课就没法上了。闹腾!折腾!坐到哪里哪里不得安宁!你要去批评他,眼乌珠就瞪出来恨不得要吃了你!两百多斤,不停地吃零食,班级里同学看见他都戳心(厌恶)!”
“爹妈呢?不管吗?”“离了。没人管他,和老人一起生活。”
我心里长叹一口气。算了,孩子可怜,就不去计较了。
第一次见面,我说:“我儿子去读大学了,无法在我身边照顾我,你做我儿子吧。”
他吃惊地看着我,在我真诚的注视下,他有点难为情。说:“那我帮你做点什么?”
“我的手骨折过,不能干重活,要是有什么重的东西,你要第一时间帮我一起拿;要做我的助手,教室和我办公室离得远,你课间多跑我办公室,问我有没有需要传达到班级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纪律归你管,你嗓门大,喊一声,任课老师们都能听见,就会跑来帮你忙;语文课预备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你要走上讲台带领大家朗读和背诵,直到我走进教室为止……还有好多事情啦,见机行事就好了。哦,还有,现在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所以要是你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肯定是要骂你的。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他抓耳挠腮,表情有点尴尬,也许出乎意料能够受到如此重用,也许担心无法完成这么多事情,过一会儿很一本正经地问我:“那现在有什么事情要帮你传达吗?”
“有,帮我把小海叫来。”他拔腿就跑了。
小海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学生,我关照他做我的联络员,每天至少要跑我办公室4次,每次都要带上小胖。
小胖一边管着纪律,一边自己不断地违反着纪律。很快,班干部们开始向我表达不满情绪,他们去管纪律的时候,小胖还会故意和他们顶撞,甚至还把女生气哭了,3个班长感觉无法开展工作了。
开学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我下发了民意调查表,让学生们把本周要表扬的和要批评的同学和原因写一写,这个调查表只有我一个人看,不需要署名,所以学生们很放得开,拿出笔就开始写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批评栏写了小胖的名字,原因不约而同,都是违反纪律。
我一张一张翻看着,小胖和学生们都注意着我的脸色。看完最后一张,我说:“小胖,你先放学回家吧,我和其他同学有些事情要说。”
小胖走后,我对学生们说:“我知道,你们对我重用小胖有意见,是的,他管纪律,可是自己又不停地违反纪律。今天我很明白地告诉大家,我真的是要把小胖当我儿子看待的。他的家庭情况特殊,能坐在教室里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我们要做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不要嫌弃他,他的那些坏习惯也许到初三毕业都改不了,可是我们要相信他会慢慢改掉一些。请大家原谅我对他的偏心。”
“其实他已经有点改了。我们也感觉到的,他就是还是管不住自己。”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我欣慰地笑了。
这次谈话,我说了什么,小胖后来都知道了。(www.xing528.com)
有一次他实在闹腾得不像话,被政治老师带到我面前,我一言不发盯着他看,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他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
课间他和小海来我办公室,我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他要帮我拿本子,我一转手交给了小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天最后一节是我的语文辅导课,他灰头土脸站在我面前问我:“今天课前朗读要读什么内容?”我没理他,只顾自己拿了书出了办公室,直奔教室上课。
“其实我已经改了很多了!”身后传来他的喊声。
政治老师在教室外冲我招手,说:“你原谅他吧,在办公室里哭得伤心得不得了。”
这次之后,他对政治老师格外客气,因为是政治老师不计前嫌替他说情,我才重新开始没事人一样继续重用他。
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但是因为有了上一次“母子”之间的斗争,他收敛了很多暴戾之气,而我们母子之间渐渐有了一种默契。每当我写了一黑板的字时,他会上台来替我擦去,方便我继续下面的板书。后来,发展到替所有任课老师课上擦黑板。他对教室里的电脑和投影的管理,也极大地方便了任课老师们。许多老师对我说:“他真的变了很多了。”
有一次我儿子大学里放假回来,到办公室里来找我,我把小胖找来,说你们哥俩聊聊吧。我回避。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没有问。只是看到小胖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很羞涩地看了我一眼。
两百多斤的他,中气特足,我于是着力培养了他的朗诵,只要有机会,就让他上台表演一下。小组朗诵的时候,他终于成了当仁不让的领导人。班级里的几次好声音朗诵比赛,他也有比较好的名次。我对他说:“好好朗读,我一定会找机会让你在全校同学面前展示一次。”他听了张大嘴巴说:“怎么可能?我成绩那么差。”
凡事皆有可能。离中考还有10天,国旗下讲话,初三要选一个学生代表发言,和校长商量下来,决定让他上。
2016年6月5日夜晚,我从河南回家的路上,手机上收到了小胖在家里的朗读录音,听完后我就放下心来了。他的朗读被我训练了快两年了,加上他自己那么在乎,一次次地练习,我也就不再替他担心了。我对他说:“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你能在国旗下讲话,而不是在广播室里讲。”
果然,6月6日是个好天气。他站在司令台边上候场的时候,对我说他的腿在发抖。我白了他一眼,想退缩?没门!给我上!
他走上司令台,下面的学生看见他肥胖的样子,都忍不住在那里笑。可是等他开始演讲的时候,下面变得安静无声,他的演讲真诚有感召力,音色非常好听。这么多次国旗下讲话,这是学生们听得最认真的一次。结束的时候,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他赶紧从台上下来,躲到司令台后面的一排小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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