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技艺到科学，确立教育存在的重要意义

英国自然科学史家斯蒂芬·F.梅森认为，科学的历史起源有两个：一个是技术传统，它将实际经验与技能一代代传下来，使之不断发展；另一个是精神传统，他把人类的思想和理想传下来并发扬光大。在人类文明史中，两种传统大都是分开的，同时两种传统内部也开始分化，哲学家从祭司和书吏中分化出来，不同行业的工匠也各自分开、自立门户。到中世纪末期和近代初期，两种传统才开始靠拢和汇合起来，从而产生一种新的传统，即科学传统。[2]从梅森的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到，真正的科学虽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产生于近代，但是至少现代科学是如此；同时，他所说的任何科学尤其是现代科学都是从工艺技术发展而来的，却是一个历史事实。

“技术”一词来源于希腊词technologia，其构词形式是technēart，skill＋－o－＋－logia－logy，“－logy”表示 “……学”的意思，是指关于一门技巧或艺术的学问或系统知识。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把科学分为理论科学也叫思辨科学 （包括数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实践科学 （包括政治学和伦理学）和技术科学也叫创制科学。技术之所以被称为 “创制科学”，乃是因为它能够揭示事物的内在规律性，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理论知识，因而高于一般意义上的经验知识。对此，他在 《物理学》写道，有两种意义上的技术：“一为支配原材料的技术，一为具有知识，换言之，一为使用者的技术，一为制造者的技术。因此，使用者的技术在某种意义也是生产者的技术。当然也有分别：使用技术是认识形式，而生产技术则是认识质料。例如舵手知道舵是什么样的，亦即知道它的形式，并且对舵的规格提出要求。而造舵的木工知道该用什么木材，通过哪些制造活动，以达到目的。”[3]在严格的意义上说，亚里士多德的科学概念还不是今天意义上的科学，因为在他那里理论科学和技术科学是分离的。今天的科学既包括理论上的也包括技术上的，是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当然，纯粹理论的研究占据主导地位。因为 “科学主要是追求纯粹知识的自由研究活动。如果实际的利益随之而来，那是副产品，纵然它们是由于政府资助而获得的发现。如果自由的、纯粹的科学遭到忽略，应用科学迟早也会枯萎而死”[4]。

但是，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把技术作为人类知识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阶段，含有向科学知识和哲学知识提升的趋势。他说：“如果一门研究的对象具有本原、原因或元素，只有认识了这些本原、原因和元素，才是知道了或者说了解了这门科学。”[5]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个赋予科学研究事物原因使命的人。但是，在他那里研究原因的科学是有层次的：研究第一原因或者存在的科学是形而上学，研究事物某一方面原因的是物理学。在形而上学和物理学下面才是技术。他说，“除人之外的所有动物依靠他们的感觉和记忆生存，并且这些动物拥有很少的经验，只有人类不仅具有感觉和记忆，还能依靠技术和理性生存”[6]。他认为，技术知识是介于经验知识与思辨科学之间的人类重要的知识形式。人们从感觉的记忆中导致经验，从经验中得到了科学 （思辨科学）和技术。经验是对特殊、个别事物的认识，但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并且不能传授。而技术则是对普遍的认识，知其原因 （所以然），普遍有效，能够被传授。由此，经验、技艺、科学、形而上学，一个比一个揭示的事物原因更加全面、深刻，从而构成人类知识进步的一个等级序列，也蕴含着技术向科学发展的内在趋势。现代科学的诞生说明了这一点。当牛顿的力学原理被瓦特的蒸汽机技术转化为实际的动力，麦克斯韦的方程式转化为电力工业的知识基础，拉瓦锡的化学原理成为化学工业的知识支撑，人类的科学和技术合在一起引起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同时包含着理论和实践两个因素的科学也推动了形而上学从古代本质论发展成为机械唯物论，又发展为实践唯物主义。(www.xing528.com)

自然科学如此，社会科学如此，同样教育科学也要走过从技艺到科学的道路。一直到今天，尽管教育科学引入了心理学和社会学等科学研究方法，但是从根本上教育科学还没有成为一门严格的实证科学。这是因为作为教育实践的教育技艺和研究教育原因的教育科学、教育哲学相互分离而存在。在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中，由父母对儿童、教师对学生的教导主要表现为一种经验和熟练技艺，并不包含有多少教育科学原理；而在大学教育学院中，研究教育科学和教育哲学的学者所提供的知识大多是或然性的、规范性的，还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同时，教育目标的确立、课程的编制和设立都是在 “防教师”的情况下进行的，作为一线教育者只能作为一个技术环节起作用。这就使作为原理而存在的教育科学和教育哲学、教育技术相互脱节，教育原理因为得不到技术经验的检验和充实而陷入空洞，教育经验和教育技术因为得不到原理的引领和支撑而陷入盲目。所以，必须改变教育学领域这种各自分离的局面，把教育哲学从流派化的迷途中拉回来，使其关注教育存在本身，同时揭示教育之作为教育的最高存在意义之所在，为教育科学和教育技术安身立命；把教育科学从科学化的迷途中拉出来，让其在教育形而上学的指导下直面教育存在事实本身，从而构造真正属于教育本身的知识及其体系，以为教育技术提供普遍的、必然的知识支持；要把教育技术从经验和技巧中提升起来，使其接受教育形而上学和教育科学的指导并检验之，逐步把自己建立在理性和科学的基础之上。如此，教育就需要走出其一直以来被作为一种技艺、艺术、技巧的存在状态，而走向自己的本真存在，即教育存在状态。揭示教育存在的任务当然就是教育形而上学的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