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霖乃一介洋场文丐,仅以卖文为生,未闻兼有他务,职此之故,常陷窘乡。他在《绿杨新语》说:“今年秋天里,孱弱之驱,就因撰写操劳过度……咯血失眠,几个医生朋友,都很替我担心,一律劝告必须暂停笔耕,方能保持一条蚁命。可是可怜的我,一□累重,家无隔宿之粮,一天不做,就一天不得食。何况我的衣食住行,除非耍笔杆儿,没有第二条出路能够维持生活。所以想了一想,卖文糊口也是死,不卖也是死,同是一死,真叫我走投无路。”[114]
操劳尚在其次,最令人心酸的是文人的稿费。文人绞心血、耗脑汁,作品出来去换稿费,可是到了出版机构,七折八扣,能拿到一点润笔已经是万幸了。“最不幸的是一般刊物,无论是报馆、书局,或是杂志社,外表倒也堂而皇之,大吹大擂地发行了。文章是刊物上唯一的必需品,犹之商店里的货物,没有货物,如何赚钱。所以在起初赌咒般地卑辞厚币,和作者们订了条约,百说百依,等到稿子送去,具领稿费之时,真如老鼠洞里倒拔蛇,实在不易。用尽霸王拔山举鼎之力,或者弄得些许到手。我以为天下最不幸,文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这一着。”
文中所记民国出版商之举,与今日何其相似乃尔。张庆霖所言,非仅自怜身世,亦道出了当下知识分子之心声,古今文人可同发一慨,不禁令人发问,缘何读书人命运如此相似。(www.xing528.com)
《绿杨新语》本为一篇扬州风月小说,绿杨指扬州,故事未开始,作者先念了一番文人苦经,文中感叹道:“深秋时候,区区一病,几离浊世。客馆凄清,低回寒灯之下,宁可饿死,绝不甘做那没有名目的马牛。有时王粲登楼,举首中天明月;北望绿杨,心驰衰朽老母,料想她老人家不时地依闾而望这天涯游子。我虽为人父之父,已经有孙,然而天下父母爱子心,都是一样,你虽两鬓已斑,而老亲犹当你是孩子呢。”[115]
作者所抒悲苦之情,令人动容,不禁为天下书生,同掬一把辛酸之泪。民国小说家,仅以稿费博得万金者,寥寥无几。他们多兼有他职,甚至有所经营。如王小逸,小说名家,但其本职是教员。周天籁是编辑,同时开跳舞学校。平襟亚更不待言,是有名的大律师。然张庆霖仅以煮字为生,难免受窘。迨1939年后,张庆霖创作日稀,可能已抛弃写作生涯。朋友可惜其辍笔,责其无恒,张庆霖何尝不想有恒,而在此种老鼠洞里倒拔蛇的生活中继续属文是欲恒而不得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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